眼下琴都端来了,骤然说自己不上台,免不了惹得皇后娘娘一番寻问,就算皇后娘娘明了真相,这种丑事也是会被极力压下去的。到时候再被有心人扣上一个行事不端目无尊长的帽子,可是吃个哑巴亏。
这样一来,还不是照样让那人的坏心思得逞了?
所以她要上台,还要风风光光地上,不能让旁人觉察出异样。
看着顾姝臣胸有成竹的样子,沈将时想了想,还是轻轻握住她袖子下的手腕。
“那便好,小心为上。”
宴席进行到一半,各家子弟便陆续上台。先帝的几位公主各自施展才艺之后,便到了顾姝臣。
顾姝臣抱着琴上去,对着皇后娘娘行礼。
“早听闻侧妃弹了一好琴,今日倒是我们有耳福了。”皇后娘娘依旧温婉地笑着,衣袖上的凤凰纹焕发着五彩华光,衬得整个人格外雍容,“你且弹一曲,也给你那些未出阁的妹妹们听听。”
“妾身献丑了。”顾姝臣坐在琴凳上,勾起一个笑。
一旁,沈将时紧张地看着顾姝臣的动作,捏着酒盏的手有些颤抖,险些溅出些许琼浆。
今日之事,想出此招的人心思之歹毒,实在让人胆寒。
沈将时心头不禁涌起些怒意,拇指重重碾过杯身螭纹。
他在宫中见多了这种暗害的手段,如今看来,他的东宫也不是一方净土。
顾姝臣察觉到沈将时的目光,看弦时趁机给他递了一个安心的目光。而后素手轻抬,下一瞬,泠泠四音在殿中落下,若珠玉落盘。
看着顾姝臣四指在琴弦上利落地翻飞着,看不出一点异样,沈将时才渐渐放下心。
顾姝臣表情恬淡娴雅,外人看起来得心应手,实则她心里一直紧绷着,弦上四指尽力避开一弦上的音,避不开的,只得飞快移动手指换把去按二弦。
好在她对弦音熟稔,虽缺了一弦,又需要刻意小心被划伤,起落之间动作有些不便,却也听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婉转琴音三起三落,一曲毕,顾姝臣再次向皇后福身。
皇后放下手中杯盏,指尖轻轻点着红木桌案,看着顾姝臣目光含了几分探究。
外行人或许听不出,可皇后却是实实在在的琵琶圣手。她听得出来,顾姝臣今日这一曲不是选自哪首古曲,倒像是自己编的,且刻意避开了清声。
“这曲倒好,有巧思。”她神色不改,不紧不慢开口道,“你且说说,选自何处,可有什么典故?”
顾姝臣早有应对,明眸中波光微动:“这一曲是妾身儿时在北地听过的,别有一番质朴醇厚,特意编成琴曲,博娘娘一笑。”
皇后点点头,指尖划过裙摆上的牡丹花案:“北地民风淳朴,曲调也醇厚,只是,柳琴到底要多些清音才有意趣。”
顾姝臣嘴角勾起一个羞赧的笑,一点红晕散开:“妾身琴技不佳,论起清音来,方得用琵琶才好,妾身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卖弄。”
皇后闻言不由扬唇一笑,皇室女儿学琵琶的多,柳琴声本就高亢盖过琵琶,去了清音,虽说少了些柳琴独特的韵味,却显得低调沉稳,不至于过于抢了他人风头。
她记得去岁里上巳宴,东宫里的许氏便是弹了一曲清洌的琵琶,把其他贵女都比下去了。若是顾姝臣今日一味用清音,倒确实用不着太多技巧就能显现出其琴音高妙,只是何必去抢那个风头,倒是个懂进退的。
皇后心中对顾姝臣多了几分赞许,给了赏,便放她回去了。
顾姝臣回身坐下,紧接着下一位贵女便登台,她拿了一支竹笛,不多时殿中便笛音脆响。
沈将时看着顾姝臣袖子里的左手,低声询问:“可有碍?”
顾姝臣摇摇头,虽说按音时得警惕着被划伤,可她动作灵巧,手指又细,谨慎些还是无妨的。要是她笨一点,手上豁个大口子,可够她疼一阵了。
顾姝臣对自己身子上的事,向来极其上心,毕竟她喝药都嫌苦,真受了伤,疼可是在自己身上。
宫宴上人多眼杂,琴弦被换这种腌臜事,二人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
看着台上吹奏的女子,沈将时忽然转眼看着顾姝臣,含着笑意道:“孤也会吹笛子,你可知道?”
这倒是件奇事。顾姝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真的?我儿时也学过笛子,殿下您可别蒙我。”
沈将时嘴角噙着笑:“骗你做什么?你要是不信,回头在东宫给你吹一曲。”
其实方才,沈将时想过,向母后禀明和顾姝臣合奏一曲。宫里笛子是现成的,顾姝臣弹不到清音他便能补上。笛音本就清脆高亢,和明快的柳琴音配起来,倒也算和谐。
只是看着顾姝臣泰然自若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不去给她添乱了。
最后也确实如他所料,顾姝臣自有法子解决。
…………
宴席结束,顾姝臣随沈将时出了宫室,直往宫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