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临河大队人人都觉得许明月年龄大,怕她这一胎没了,就再没有怀孕生产的可能了。
许明月问张医生要不要将人弄醒,张医生摇了摇头,“先让她睡吧。”
她这一睡,就是一整个上午,这一上午的时间,张医生都在许家陪着竹床上上的女人。
中途她可能有些冷,许明月给她外面的被子上又加了一床棉花被子,她让张医生去火桶里坐着。
许明月自己则和孟福生一起,跟着许红桦、江建军一起,去山上开荒去了。
许红桦不让她去,怕她在山上出什么事,这个时节的山上草木尚未发芽生长,去年秋冬季节,将家门口近些的山头全都砍的光秃秃的,地面上全是柴刀和镰刀斜着削下去的建立的草桩,得穿千层底鞋才能上山,不然一脚下去,脚底心都可能扎出个洞出来。
许明月脚上还穿着许凤莲给她买的雨靴,里面包裹着厚实的羊毛,暖的脚底心都快要烧起来。
开荒种茶的事情吩咐下去后,实际上就不需要许明月操心了,许红桦乃至整个临河大队的老农们,都比许明月会种茶的多,她除了小时候割过稻子插过秧外,连种个芦荟都种不好的人,又哪里懂种田?也不需要她懂,她只要提出想法,自然会有人替她去施行。
只是家中的气味她现在受不了,化雪后的山林空气清新冷冽,站在山野之间,她反而没有那么大的孕吐反应,人要舒服很多。
孟福生脚上也穿着厚实的雨靴,将他一到冬天就发疼的腿牢牢护住。
他也怕许明月上山会摔到或怎么样,一直都跟在她身边,紧紧的拉着她的手,揣在自己口袋里,或是护着她。
他们两人之间,反倒是许明月的手掌干燥温热,他的手掌微凉。
许明月自己性格独立不粘人,却十分偏爱性格粘人的人,阿锦和孟福生两人都是这样的性格,只是阿锦性格像狗,孟福生性格像猫,在旁人看来阿锦和孟福生或许太过于在情感上依赖许明月,好似片刻都离不开,许明月自己是乐在其中的,也习惯了他这样。
有时候她会自己找棵树倚着,让孟福生去指导他们工作。
开荒不光是要捡去山上的石头,挖出枯木树根,松土,施肥,茶树适应于什么样的土质和朝向,也是很有讲究的。
她在山上待到十一点钟,就待不住了,早上吃的瘦肉粥吐了大半,剩下的一点根本不够她消化,不饿的时候一点感觉没有,一饿就眼前发黑发晕,饿的挠心挠肺的难受,上一秒感受到饥饿,恨不能下一秒就能吃到东西。
孟福生如今很了解她,在和众人一起刨土开荒的时候,目光也一直在关注着她,见她扶着树皱眉,就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铁锹,赶忙扶住她,和许红桦说了声:“红桦大哥,山上的事情交给你了,我带明月先回去!”
别人都是称呼许明月叫‘大兰子’,只有孟福生,是称呼她为明月的。
许红桦无奈地说:“我早叫你们回去了,这里不用你们在这待嘛,外面冷死个人,家里有暖和的火炕和火桶不待,来山上吹冷风受罪,何必呢?”他又说许明月:“大兰子你什么都好,就是爱操心,天这么冷,你在火炕上躺着多舒服?”
许红桦哪怕没有怀过孕,怀孕的一些常识他还是知道的,怀孕前三个月是最危险的时候,胎根本没坐稳。
在他们当地的风俗中,怀胎前三个月,是不能告诉外人怀孕的事的,就怕把还没坐稳的胎儿给惊跑了,前三个月不光要保密,还要格外注意些。
结果这两个人呢?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也不想想,到底是谁传出去的,他们这些大队部的干部们听到张医生把出脉得知许明月怀孕后,一个个都化身成为了大喇叭,喊的全世界都知道,现在他怪许明月和孟福生不懂保密了。
许明月前世因为身边朋友同学孕期出事的太多,她也格外的听话,下山会主动的扶着树和孟福生,很小心脚下的路,山路上因为被砍去了草木,露出下面的黄泥巴,黄泥路非常滑,尤其是下山的路,她都会紧紧抓住树枝,借着树枝的力量,往下走。
有时候孟福生会先站到下面,伸手接着她,这时候就很考验许明月对他的信任问题,看她是否能放开手中的树枝全然的相信他,完全靠着他来停住自己向下滑的步伐。
许明月就会一只手抓着树枝,一只手伸向他,待整个人落入他怀中后,再放开自己借力的树枝,双重保险。
回到荒山的家中,打开院子时,张医生就醒了。
张医生昨晚上没睡好,又起的太早,来到荒山无事,坐在温暖的火桶中,周围是温暖的火墙,趴在桌上不自觉的也打起了瞌睡。
许明月看到张医生不由问:“她醒了吗?”
张医生这一年头上的白头发更多了,剪着个齐耳的短发,轻声说:“还昏睡着呢,我看着呢,你别担心。”她又说:“灶上我炖了排骨冬笋,饿了吧?快去吃点热乎的。”
冬笋有健脾开胃、预防便秘的效果,很适合许明月现在吃。
许明月的车里每个月会刷新出来十斤排骨,她现在日常往返于水埠公社、临河大队、蒲河口,有时候带回来一些猪肉、排骨、水果,从来没有人怀疑。
实在是叶冰澜和楚秀秀两人插队过来后,河面上就多了很多他们这里的乡巴佬难以理解甚至大开眼界的东西,比如许明月脚上穿的这种城里都买不到的雨靴,还有钓鱼佬们最爱的雨靴,在这边已经不少舍得花钱的人家都穿上了。
再比如城里人都觉得很贵的奶粉,许凤莲和许明月这里囤了好几罐。
楚秀秀的种田空间种出来的水果蔬菜吃不完,就往黑市上卖,导致许明月车里每个月刷新出来的水果,在本地毫不稀奇,只要给楚秀秀一颗种子,她就能还你一大框水果!
许明月饿的眼前冒金星,迫不及待就从院子里绕路到后院厨房,进了后院,才发现张医生已经将怀孕女人换下的脏衣服清洗掉了,正挂在廊檐下的竹竿上晾晒着。
张医生先给许明月盛了一晚汤色奶白的排骨冬笋,又动作麻利的在木桌上擀着面条,唇角不由的露出些笑意说:“面我早已经醒在这了,就等着你回来,你先吃着垫一垫,我很快就好。”
自她丈夫儿女与她断绝关系后,已经三年未见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张医生每每想到自己自尽的父母,想到被下放到大西北的兄长,心底就怄的滴血,她很少想起她的孩子和前夫,却总是忘不掉她父亲被戴着‘黑五类’的白色高帽,被人砸的满脸是血满身污秽时的画面,那画面如同噩梦般萦绕着她,一日不曾放过她。
也只有在许明月这里时,她仿佛又感受到家人都在的温暖,她就像是她的子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