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的戴沐白顶着两个偌大的黑眼圈走进了食堂,正使出浑身解数和学院里新来的三个女孩子搭话的他的室友马红俊眼角余光瞥见他,顿时夸张地连比划加挤眉弄眼,提醒她们不要去惹没睡好的人。
宁荣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吃自己的饭,一点都没想到戴沐白竟然会径直走到自己面前,硬邦邦地丢下了一句“昨天的话是我不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他就梗着脖子站在了她面前,俨然一副活着赚死了算的架势,倒把宁荣荣吓了一跳。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跃跃欲试的笑意,毫不犹豫地抡圆了巴掌,重重扇在了戴沐白没被沧瞳打的那半张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让低头安静喝粥的朱竹清瞳孔紧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捏紧了汤匙,随即又慢慢放开,仿佛方才那一霎的情绪波动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依然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在她和其他人之间。
宁荣荣只是个辅助系魂师,对戴沐白而言,手劲儿和沧瞳相比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疼还是有的,但更多是如释重负的轻松:“……这下我们就扯平了。”
“谁说的?”
背后幽幽传来一道声音,沧瞳从他背后探出头来,笑眯眯的一张脸,声音里却听不出什么温度:“你们院长可是把你交给我处置了。”
戴沐白因为她的神出鬼没浑身猛地一僵,条件反射地后撤一步转身,脊背瞬间绷紧如弓弦,武魂险些应激释放,拼尽全力才忍住了。
沧瞳背着手看宁荣荣:“荣荣想怎么处理他?把他卖去花街当小官?虽然是个烂人,但有这张脸在,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从未遭受过的轻佻随意的态度,因为自己对旁人也这样居高临下地评判过,在屈辱之余,又多了一分难堪。
戴沐白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了,指甲掐进掌心里,又颓然放开。
宁荣荣想了想,倒还真有些心动……但虽然听起来很解气,可知道了戴沐白的真实身份后,她知道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这么做的,否则对七宝琉璃宗还是沧瞳而言都是个大麻烦,再落魄,他也是皇子。
尽管被两个爷爷称为“小魔女”,她毕竟还是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不像沧瞳混迹过市井之间,真要让她说什么折腾人的手段,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来。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算了,我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小瞳姐姐你想怎么处理他就怎么处理吧,你比我有办法。”
“诶呀,真遗憾。”沧瞳屈指顶住下巴,“听到没,你捡回了一条命啊。”
她瞥了眼戴沐白的肢体动作,轻笑了一声:“觉得受辱了?昨天说出那种话来的时候,怎么没这种意识呢。放心好了,我不会这么做的,无论对谁,性暴力的威胁在我眼里都是最下作的。”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他,仍是轻蔑的:“我和你可不一样呢。”
在唐三看来,戴沐白的沉默以对完全是在沧瞳面前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不过是句话赶话的口角之争而已,她这么咄咄逼人,字句如刀,委实太过了些。
他有些看不过眼,到底还是劝了一句,开口时却因为称呼问题卡了一下壳,喊前辈看她的年纪不太合适,喊姐姐他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含混了过去:“……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双蓝色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向他看了过来。
昨天晚上沧瞳有注意到她,当宁荣荣开铳的时候,他做了一个似乎是想从袖子里拿出什么来的动作……联想到宁荣荣跟她说的他考核时拿出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武器,也是个技术宅?
但这点好奇还不足以让他改变态度:“要是他对你妹妹说了这种话,你也打算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唐三被她噎了一下,哑口无言,反倒是爱憎分明的小舞凶巴巴地呲了呲牙:“他敢!不用我哥我自己就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一直沉默的朱竹清搁下了碗筷,站起身来走到沧瞳面前,向她鞠了一躬。
她的声音清冷而坚定:“请你和我打一场。”
戴沐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而出急切地想要阻拦她:“你疯了?!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何必自讨苦吃!”
但朱竹清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定定地看着沧瞳,眼神清明执拗。
“你为什么想和我打?”沧瞳嗤笑,“为了保护这么一个人?”
“……不。”
朱竹清沉默了一下,认真地回答道:“是为了那个来到这里前还以为他是那个记忆中的戴沐白的我自己。”
戴沐白一怔,呆呆地望着她,忽然察觉到了这句话中潜藏着的决绝的割舍之意,心头大恸,纵有千言万语也一个字都吐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