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克学院以半租半借的形式建在村子里,面积本就不大,因此每个地方都要做到物尽其用,哪怕院长办公室也是如此,巴掌大的空间放眼望去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沧瞳四下看了一圈,拉过一把看起来比较结实的椅子,隔着弗兰德的办公桌坐到了他对面。
大概是为了表示客气礼貌,弗兰德给她倒了水,沧瞳也自认不是个挑剔的人,但拿起杯子后表面飘着的茶叶沫子还是让她差点破了功,毕恭毕敬地又把它放了回去。
她屈指敲敲桌面:“弗兰德院长,我以为学院应当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地方,如果我们没法就这件事达成共识,那之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弗兰德已经从奥斯卡那里听到了戴沐白说的那句话,神色略微有些复杂,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自诩为教育者,学生说出这种话来……确实是他的失职:“沐白确实做错了,作为师长,我无话可说,只能代他向你们道歉。”
但他还是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他……家里出了些事,离开家时,也才十二岁,他自己走不出来,谁也帮不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睨着沧瞳的神色:“这几年他浑噩自污,多少受到了些影响,他自己未必清楚那句话的分量。”
“我对他已经够宽容了。”沧瞳用手支住下颌,冷漠地歪了下脑袋,“否则我会把他的舌头割下来丢去喂狗,还是说,如果荣荣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你就打算这么轻飘飘放过?”
她往后靠在椅背上,微微一哂:“的确没有哪条法律规定要为一句话偿命,但既然他觉得道义无法辖制他,那我就按他的规矩来。”
弗兰德哑口无言,他闭一闭眼,语气里多了几分颓然:“……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我把他交给你,一月为期,只要不是致残致死,任你处置。”
几句话的交锋就已经让他明确地意识到了沧瞳绝不是那种和稀泥就能敷衍过去的人,但戴沐白毕竟还是他的学生:“这是我的底线!再怎么样……他也没有付诸行动。”
“这么好心?”沧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稀薄的笑容,虎牙尖隐隐若现,“该不会是故意给我挖坑,好让戴家报复我吧?”
弗兰德的心突地一跳。
邪眸白虎的特征太过显眼,她果然猜到了戴沐白的身份,但就算是这样,她依然没有流露出忌惮的神情,哪怕是七宝琉璃宗,碍于两国邦交,也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她的来历背景究竟是什么?
沧瞳怎么会害怕呢,帝国皇子她打了也不止一个了,债多不压身。
“荣荣?”沧瞳侧头看了宁荣荣一眼,后者轻轻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处理方案。
“说好了,一月为期。”沧瞳这才又看向弗兰德,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们学院最近出过什么事吗?”
见弗兰德似乎不解其意,她身体向前倾了倾,提醒他:“村子外的那片树林可是被摧残得不轻。”
想起昨晚露面的那个人,弗兰德瞳孔微缩,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我和老赵切磋,一时间没收住手。”
“哦,你们还挺有精神的。”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她不在意地评价了一句,起身带着宁荣荣离开了办公室。
在走廊里走出了几步后,她停下来,倚在墙上看宁荣荣:“荣荣,你还想留在史莱克学院吗?”
宁荣荣咬了咬嘴唇:“如果我要回家……姐姐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出息?”
沧瞳伸出手,理了理她脸颊旁散乱的发丝,认识这么久了,可宁荣荣还是总感觉她和她并不亲近,像这样的动作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她很喜欢,忍不住顺着她的力道偏过头,用脸颊在她的掌心里蹭了蹭。
“我不觉得你对戴沐白的做法有错,出手拦你,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做好杀人的心理准备。”沧瞳轻声说。
宁荣荣低下头,她的射击是宁风致亲手教的,在那个距离上,绝无可能落空,但在把铳口对准戴沐白的时候,她的确手抖了。
……轻飘飘扣下扳机就能夺走一个人性命的感觉,和瞄准没有生命的标靶时根本不同。
“这说明你是个好孩子。”沧瞳温和道,翻腕拿出了一把与宁荣荣之前用过的那把外形略有不同的魂导铳,放进了她手里,“这把铳里填充的是强效麻醉弹,只会让人失去意识,不至于丧命,拿它对准敌人,就不用再有心理负担了。”
宁荣荣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爱不释手地把这把魂导铳拿在手里把玩,过了一会儿又想到什么,抬头看她:“可是姐姐,如果我开枪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想要惩罚一个很坏很坏的人呢?……只是麻醉,好像还不太够。”
沧瞳挑了下眉。
“你不是随身带着猎取魂环时用来杀死魂兽的匕首吗?那是削铁如泥的神兵,遑论血肉之躯。你知道该怎么用它。”她说,“被麻倒的人是不会有反抗能力的。”
宁荣荣想了想:“用铳打人和用刀有什么区别吗?”
“远程武器和近距离上刺穿血肉的反馈感当然是完全不一样的,你在杀死魂兽时应该也感觉过。”沧瞳笑了笑,平淡的话语中却自含一股酷烈的意味,“如果你能克服那种心理障碍,依然能够坚定杀心,要让他付出代价,那就说明他的过错对你而言绝对不可饶恕。”
宁荣荣听得似懂非懂,但从她的态度里知道了沧瞳已经原谅了她偷偷把魂导铳带出家,又高兴了起来,抱住她的手臂摇晃:“你是听到我在史莱克学院专门来看我的吗?还有之前为什么说戴家报复啊……”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惊呼了一声后又立刻捂住了嘴压低声音:“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