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颅低垂,龙目紧阖,她知道它们再也不会再睁开,但即便已经不知道身死多少万年,她依然从它们身上感到了一股暴烈、磅礴、森严的轻蔑与愤怒,就连死亡也无法剥离这种将万事万物都视作蝼蚁的傲慢威严,因为它们曾经本就是统治天空、大地和海洋的君王。
它们俯瞰着这个胆敢闯入它们沉眠之地的小虫子,仿佛只用余威就足够将她撕裂成齑粉。
沧瞳:“……”
区区两具尸体罢了,也敢这么看她吗?
她本来已经有了按照雄狮斗罗的劝说,等她实力足够后再来进行这个尝试的打算,但现在,被蔑视的新仇叠加方才因为剧痛而生的怨气,她的倔劲儿已经完全被激起来了。
提聚魂力,弓箭随心意在手中凝聚成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有了一种感觉——那股抚平她痛苦的力量并非护佑她的壁垒,而是无坚不摧的锋镝。
她甚至分不太清自己现在看到的是现实还是幻觉,但没关系,以弓手的目力,她总不至于弄丢敌人。
君王身死而龙魂不散,幻作夭矫舒卷的龙形,纵使不若本体那般若山岳崩倾,看起来却依然有遮天蔽日之势,与之相比,她的身形微渺得仿佛沧海一粟。
她曾经见过许多拥有龙类武魂的魂师——甚至包括雷霆斗罗玉元震——也曾参与过对亚龙种魂兽的围猎,但所有这些与这个字眼有关的人或物,与这两头龙相比都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美丽,优雅,却又暴虐,火龙的吐息化作肆虐的烈焰,而冰龙每一次扇动膜翼都会掀起凛冽的霜风。
这还只是残存的余威,倘若换成全盛之时,难以想象它们会有何等庄严伟岸的形貌。
得益于千道流给她讲过的秘辛,她知晓龙类曾经是这颗星球的主宰,断绝了传承之后,它们的愤怒纵死不休,作为越俎代庖者,她绝无被它们认可的可能。
虽然遗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它们的头既然低不下来,那就由她来将其斩落。
身形蜷起又舒展,以这种诡谲的姿态从火蛇与冰暴的空隙间挤过,她一手持弓,一手拉住了火龙的长尾,借力将自己整个人荡起,踩到了它的背上。
被蝼蚁践踏于足下的火龙因为耻辱而发出了愤怒的嘶吼,扭动翻滚身体试图把她摔下去,却被她借势滚过脊背腾跃而起,紧紧抓住了脖颈上突出的鳞片。
其实相比炽热,自幼跟在光翎斗罗身边的她无疑对极寒之气更加适应,但她并没有针对冰龙的行之有效的属性克制杀伤魂技,因此还是选择了火龙作为突破口。
即使注意用魂力进行了包裹,她的掌心被火龙长尾上缭绕的火焰烫伤了,连燎泡都没来得及起,就变成了一片焦黑,但因此短暂丧失的痛感反而方便了她。
并非由胧月弓射出,而是直接以箭矢作刃,光质化却锐不可当的箭镞附带冰冻与破甲效果,狠狠扎穿了火龙的脖颈。
一击即中、属性克制、要害贯穿。
与此同时,她高举弓臂,一下、两下,把它头顶上那根螺旋型的独角硬生生地砸落了下来。
从生到死,火龙都从未遭受过断角这种奇耻大辱,屈辱兼之疼痛的作用之下,它终于彻底暴怒起来,头颅疯狂晃动,把沧瞳从它身上甩了下去,自己的身体却也因遭受重创而开始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在坠落的前夕,沧瞳把它断裂的独角紧紧地抓在了手里。
上方是火龙因痛苦和暴怒而疯狂扭动的庞大身躯,侧面是冰龙掀起的寒风,而她在半空,无处借力,看似已至绝境。
但同样伤痕累累的她笑容里甚至带着几分狂气的兴奋,她没有坠落,而是在空中强行扭转了腰腹,就着这样扭曲的姿势,以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方式拉满了弓。
——作为箭矢的不是其他,正是火龙被她折断的独角。
被射出的时候,比起箭矢,倒更像是一道燃烧的流星,拖着金红的尾焰,准确无误地贯穿了冰龙额心的鳞甲,钉入颅脑。
蛛网般的裂痕从那里蔓延开来,整颗庞大的龙首仿佛被砸碎的冰雕一般轰然炸开,溃碎成了漫天冰蓝的光点,与火龙抖落的余烬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两道微缩却依然张牙舞爪的虚影,向她扑了过来。
沧瞳收起胧月弓,徒手掐住了它们的脖颈,再疯狂的挣扎与反抗也随着她不断收紧的力道而渐渐减弱,直至完全平静。
她将它们重新杀死了一次。
狂乱的情绪亦随之消失殆尽,只剩下磅礴而纯粹的生命能量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地涌入沧瞳的身体,修补着她千疮百孔的经脉,隐痛消退,伤口愈合。
……啊。
尘埃落定,她缓过神来,摊开手,看着自己重新恢复回了莹白如玉的掌心。
好像有点对不起老师——她变得越来越像个近战弓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