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应该是他在商队里见过的,那种坚硬的,打磨之后甚至锐利的东西。
商队里长角的小孩,能互相顶着角玩,还向他展示怎么用磨尖了的角扎穿一片木板。
那多有趣啊,又很厉害。
但每次这么说,父亲都要对他一番说教。
村子里的人都有这样一对“翅膀”,老人们尤其相信,他们的角是特殊的。
既有飞鸟的羽毛,又有游鱼的鳞片,这两种本来冲突的血脉在他们身上竟得到如此完美的结合,如奇迹一般。
这是海神的赐福,是幸运和荣耀。
他不知道这又干没见过面的海神什么事了。
谁知道那是什么鱼的鳞片,万一人家是河里的鱼呢?
他朴实地问出心中所想,然后趁着他爹到处找鸡毛掸子的时候跑了。
村里许多人信仰海神,他理解不了这种莫名的信仰。
村子离传说中的大海远得很,别说海神,他都没有见过海。
陆上的人,即使真的混了海里生物的血,那也是人啊,海不欢迎他们。他连村子里的河都不喜欢,不喜欢浑身湿嗒嗒的感觉,他更信自己有鸟类的血脉多些。
再不然,比起没人知道底细的大海,天天看得见的太阳也更好。
日神的神殿离他们比海近多了,看得见摸得着,他见过从那里来的人。
母亲劝父亲说,他就是还小,以后慢慢就会懂得了,你别跟孩子较真呀。
她摸着他的头顶,抚过那对蓝色的翅膀,感慨他的角真漂亮,等完全长开了,一定很好看。
她说,你父亲哦,从自己的角上拔下羽毛,塞在情书里送给我,还用我们自然掉落的羽毛,做了客厅壁台上那个摆件。
父亲听到开头耳根就红了,他就在一边咂舌,说嗯老头子还挺浪漫,父亲使劲瞪他。
母亲接着说,等你以后有心上人,你也可以用自己的羽毛去告白……
他听不得这话,急急忙忙从家里溜了。
听见背后父亲忧心忡忡道说这个是不是还太早了,平时恨不能送他去拆别人家,这时候倒表现出一种怕白菜被拱了的忧虑。
村里有一片地整整齐齐地种着麦子,风吹过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穿过麦田,后面有一片小小的“森林”。
在干旱的沙漠内陆,森林非常罕见。他们村子得益于一条小河养活,那河在某处汇成一片小湖,也就养出一片矮矮的丛林。
对于没见过真正森林的孩子们来说,这就是“森林”了。
他逃课的时候经常跑去那里。
关于逃课,他很有原则,只逃数学课。因为他不喜欢那个一节课有半堂在叨叨各种说教的老古板,但凡他逃了一次课,老古板还要从剩下半节课里再匀出半节来教训他。这越积越多的,还是不去了。
他仗着自己小有点聪明,学习比朋友们快,基础的课还很简单,逃就逃了。
那些题他都会做,算术比他父亲还快,让本来因为逃课想打他的父亲掸子想落落不下来。最终思索很久觉得这也是命,命里养的冤家。
母亲说他聪明是好事,你偷着乐吧。
因此他顶着朋友们羡慕而崇拜的眼神逃了课,玩得无聊了就跑去“森林”那边的草地睡觉。
这是他唯一觉得那对角好用的时候。
翅膀上的羽毛展开,折过来,能够严严实实地盖住他的眼睛,角上的鳞片微微发凉。
这对角能帮他挡住阳光,让他安安稳稳地在太阳下打盹。
睡过头了,他也不担心,因为肯定有人能猜到他在这里。
等太阳下山了,炊烟升起来,就会有人来找他,来叫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