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医见缝插针一路小跑,还贴心地为他们合上了雕花木门。
太子抬手按住眉心,闭眼深呼出一口气,缓言道:
“宁鸾妹妹,程慎之根本护不住你,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你可知……”
“太子殿下。”宁鸾平静地打断他,“我已成婚多年了。”
宁鸾透过窗扇,盯着胡太医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天真稚童了。”
太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自嘲低语道:“你可知,旁人有多想维护你那份无忧无虑。”
“若殿下今日来,是为挑拨我与慎之的关系,那便不必多言了。”
“挑拨?”太子眼中戾气更盛,“你就当孤是来离间你们夫妻二人。”
他缓步逼近宁鸾,深黑的眼瞳中闪烁着宁鸾看不懂的情绪。
“可你知不知道,满朝文武都在看镇南王府的笑话。他程慎之将那异族人迎入府中,日日与你同席而坐,同桌而食,坊市间亦是流言不断,蜚语纷纷。”
他突然伸手,似乎想要挽起她垂下的耳发,却又生生停住,嗓音随着手臂低落下去。
“宁鸾妹妹,你何时……变得如此卑微?”
宁鸾眼眸低垂,睫毛微颤,却仍挺直脊梁。她平静坦言,“无论为了什么,那都是慎之选择,我尊重他的决定。”
两人对峙争辩,无人发现榻上之人亦是睫毛颤动。
而宁鸾话音未落,太子骤然抬手,“啪”地将折扇拍在案上。
“好一个尊重!”
他扯出一个勉强的冷笑,“当年那个胆大妄为,丝毫不忍气吞声的宁家大小姐去哪了?”
“当年与孤唇枪舌剑,断不肯落人于下风的傲气贵女去哪了?”
太子死死盯着宁鸾,从牙缝里用力挤出一句话:“你告诉我,她去哪了?”
殿中一片死寂,唯有轻微的呼吸声暗自起伏。
“殿下,”宁鸾转身,望向榻上昏睡的程慎之,“人总是会变的。”
她何尝不想如当年一般,肆意张扬,无忧无虑。
若没有那般身世,或许她真能做个骄纵任性的宁家大小姐,嫁人去了夫家后照样作威作福,难改矜傲脾气,无法无天。
可时过境迁,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了。
太子张了张嘴,眼中痛色一闪而过,他猛然转身看向窗外,过了半晌,才轻不可闻地落出一句:
“若当年,是孤先求父皇请旨许婚,你……可愿嫁我?”
宁鸾蓦然睁大了双眼。
……
皇帝离去后,时鸿便随着鱼贯而出的朝臣步出宫门,跟着时厉东一道乘轿回了将军府。
时鸿两场比试皆受轻伤,身上淤青隐隐作痛。
时厉东面容疲倦,脸上的擦伤已结了暗色血痂,他上了年纪的身子骨早已负担不起如此激烈的对战,此刻顿觉分外乏力。
药膏苦涩的清香在将军府中弥漫,大小两将军相顾无言,各自收拾停当后回房休息。
时鸿独坐房中,往日最爱的宝剑悬挂满墙,却依旧提不起他的丝毫兴趣。
刺入程慎之皮肉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胸口喷溅的血花隐约绽开在眼前。
他并非未经战事的新兵,从不畏惧征战杀伐,对生死相搏更是早已司空见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