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后……”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如同撕布,“红鸢教曾替她处理过……一些事,她承诺庇护我们余部,不被大晋彻底剿尽。”
话音一落,梁灼微眯眼眸,目光如刀。
“继续。”他道。
囚徒颤抖着将所知全盘托出,包括这些年皇后让他们追杀所有祁元元年五月初五出生、身上带有鸢尾花胎记的女子;还有十八年前如何让那封伪造的调送军粮文书落入四海镖局。
梁灼听完,眸光微颤,掌心的鞭柄悄然紧了几分。
那一刻,他站在那里,外人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唯独藏在眼底的那丝沉郁,像是火山下的暗浆,蓄势待发。
“你是说,那份改了运送路线的文书,是皇后伪造的?她命你们埋伏截下所有军粮,四海镖局并不知情?”
“不错,我们买通了副镖头蒋列,出事之后,听说项震霆将他逐出了镖局。”
密室内静了三息。
梁灼倏地转身,衣袂扫过暗黄灯影,他没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话:
“把人留下,封口。”
他走出密室回到前厅,步伐一如既往地从容,昱王正坐于大殿,身边是今日入府拜见的丞相李容修。
李容修毕恭毕敬奉茶,寒暄数语间提及太子近来行径不稳,又提及“皇上思及旧情”,有意“修复兄弟之情”。
“修复?”梁灼替父亲倒了盏热茶,接过话茬。昱王侧目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丞相闻言尴尬一笑,借口身体不适退下。
屋内只剩父子二人。
“那人招了。”梁灼将密室里之事娓娓道来,语气如常,仿佛说的不是牵连一国根基的大案。“皇后近年派人追杀的女子,若我没猜错的话,便是她与皇上的亲生骨肉。”
言外之意,当今太子竟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冒牌货,根本不是他楚家的血脉!而皇后的亲生骨肉,极可能就是项蓉……梁灼突然想起四海镖局十七年前被撕去的那页账簿,很可能就藏着这件事的真相。
昱王沉默良久,抬眼问他:“是国仇也是家仇,湛儿怎么看?”
梁灼缓缓开口:“母妃当年若非自裁,怕是父王与我都早没命了。红鸢教余孽卷土重来,皇后与之暗通胡作非为,这局面不能再放任了。”
他顿了顿,嗓音微沉,又道:“但四海镖局,我要保。”
“若真要查下去,四海必受牵连。”昱王声音不大,却有一股不容回避的沉重。
梁灼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茶盏放下,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可以为楚家做事,也可以替父王筹谋,但我只求,若四海之人真无意为祸,请给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昱王注视着他,良久才道:“湛儿,父王老了,你不是为父王筹谋。”
梁灼瞪大了眼睛,他从未想过这条路是要推他向前走……他原以为父王要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哪知是让他?
“父王,恕孩儿无能,儿只愿追随父王。”
这一瞬,他的语气空前低沉,昱王看着这个儿子,神情未动,心却微颤——如若王妃还在就好了,如今他的王妃已去,他没什么心思再去打拼江山了,一直吊着口气活到现在,不过是这唯一的血脉给他留有一丝生存的希望罢了。
“湛儿。”
“儿在。”
“我知你谨记你母妃的遗愿,可江山万不可落入他人手中,这是底线。”
梁灼抬起头,眼神里透着自己的打算:“孩儿知道,也定会让江山留下的。”
昱王欣慰地点点头。
梁灼默默看向庭外,夜色如墨,花落如雨,他眼中却有光未灭。
那光,映在一枚藏在怀中的物什上。那是一枚袖珍银质风铃,他亲手雕的。此物玲珑轻巧,拇指大小,上刻刀影与藤蔓缠绵纹样。铃身系有一根红绦,末端坠着一枚极细的匕首,隐于铃内,拨动时发出清脆的“啷啷”声。风铃内部有暗扣,打开内藏一纸手书,寥寥几字:
“世间万千声,唯你剑下风最动我心。”
是梁灼打算送给项华的定情信物。
可如今,他却不知何时才能见她,不知是否还能安她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