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项华刚刚的一瞬突然心乱乱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叫住梁灼,还有为何要和他说她要走了。
见她穿成这样肯定是要走镖,他问:“走哪去?广安?辽城么?”她最常走的便是附近这些地方了,都是当日便可来回的。
“去京城。”
梁灼听了心一下揪了起来:“京城?去多久?你一个人么?”她自己好像从未走过那么远的镖,从前都是项华堂兄负责远线业务的,她一个女儿家去那么远她爹怎么放心的!他问:“项越呢?你爹怎么派你去京城了?”
“堂兄去了元都尚未回。”
“那不能等他回?就这么急?其他人呢?你二叔?三叔呢?”
“啰嗦,我去和他们去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梁灼瞪着眼睛,想说你一个女儿家家行走江湖本就承受着巨大风险,就是再快的马这一趟京城来回少说也要半月,再赶上葵水……但他知道项华要强,不能表达出男女有别,只好说:“长途跋涉,不出五日,恐至你月信。”
“……”项华被梁灼一句话羞得面颊微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的,刚刚练武时确实已经感到胸口微微涨疼了,她恼得转过身:“你别管了。”
“我陪你去。”梁灼心事重重,还在担忧自己上京城的风险,嘴上却是已经决定了:“午时在此等我,不差这一会儿。”然后便匆匆找宋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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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长廊的石阶,远远见一身形清瘦的男子在院中扫地,似乎因常年伏案批账的缘故,他肩背微微前倾,但行走时却步伐沉稳,显然习过武,离近了看,手上薄茧虽不似刀剑伤人,倒像是长年握笔和翻书所致。
他一身素雅,穿着洗得极干净的青灰色直裰,袖口与衣摆有些泛白,像是个极为节俭的人,又或许是因为拂心症的缘故,衣服总要洗得比别人多上几遍。
此人便是宋珏了。
见有人来,宋珏停下扫把,梁灼向前自报家门:“辽城茶商梁某,二当家介绍来的。”
宋珏抬眼打量,眼里尽是防备。
梁灼亮出项华一件贴身物件,那是刚刚走时偷偷顺的她的玉牌,上面刻着“安”,项华母亲送的,她从未离过身。
宋珏看到项华贴身玉牌,反倒打起了警醒,刚要用扫帚敲他的脑袋,就听梁灼解释道:“她在前面操练,说没工夫替我引路,让我拿着这个过来先,一会儿你我一同去找她便是。”
宋珏对他的话并不全信,但又觉得在镖局地界他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便不再计较。“你有什么事?”
“可否近一步说话?”梁灼指了指账房。
宋珏撂下扫帚,有些不太情愿,毕竟进去一番等走了他还要收拾半天,但他又怕真是二当家介绍来谈生意的,只提醒道:“进门脱鞋。”
坏咯,梁灼心想,沉戈那家伙不知道走时有没有抹干净鞋印。
脱了鞋进门一看,果然令人惊叹,整个房间一尘不染,物品皆摆放得井然有序,就连笔架上的毛笔也依长度排列,砚台、镇纸、算盘全都等距摆放,每一个算盘珠子都齐齐整整地趟在固定位置。
宋珏双手在案几边一盆清水里过了一遍,又拿帕子仔细擦干,拉开椅子时特意将椅腿卡在一条砖缝上对齐,低头确认半天方才坐下。梁灼目光巡视着屋内,在快速找拿走的那本账本应在的位置。
沉戈说是在东边的架子上抽的,他慢悠悠走过去,背着手与宋珏攀谈:“先生平日博览群书啊。”
“那是书吗?”
要的就是你这句,梁灼勾了勾嘴角,下一步要确认一下账本的摆放顺序,这密密麻麻的也没个编号,怎么区分啊?
“不是书吗?”梁灼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书架,刚要抽出一本,宋珏便弹起身冲了过来:“不要乱碰。”他紧张地用拂袖擦拭着刚刚梁灼碰过的地方,下意识张开手在本子上量了几下距离,这一下梁灼受了启发,也观察到架子上每隔一段就有一个细细的记号,而记号对应的账本上,底部便会有一个小小的黑点。
黑点对应的应该便是黑色年历账本了,梁灼扫看了下,发现其中一处空隙恰巧比其他的稍稍大了些,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然后趁宋珏整理完回书桌时,快速抽出怀里的账本插了回去。
因为刚刚出来时碰到了桌角,此时宋珏正拿着银尺重新测量桌上物品的距离,梁灼看了故意逗他,伸手将桌子上的笔筒打了个转,毛笔在筒中迅速飞转,哗哗作响,后又稳稳落回原处。看得宋珏瞳孔骤然缩放,短短几分钟,已是呼吸急促额角微汗。
梁灼偷笑,正当他觉得好玩时,门外忽响起了项华的声音:“梁朝歌你个坏种!你偷我玉佩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