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镖局离梁项二府不远,就坐落在江城富宅聚集的东南方,江湖上有这样的评价,说是住在衙门边儿都不如住在镖局旁,成日里看着人高马大步伐矫健的镖师进进出出,感觉心里都能踏实不少。项府本是为了方便出行则安家在此,没想其他富商竟也纷纷跟风,都搬来了这个地方。
早年不少风水先生就说过,江城的风水是极好的,依山傍水肥田环绕,住着比京城都要自在逍遥。这些年由于泓商富贾们大多搬来了此处,道路也修得愈发宽阔像样,集市规划出一个又一个,繁华得宛如一个新城了。
梁府到项府,不过是一座桥的距离,再行几个街区穿过西市,便是四海镖局的大门了。
梁灼今日过来特意乔装易容了一番,早上出门时映雪都没认出他来,直到他质问她吉祥果做没做好,映雪才愣愣地点着头从身后提出一个食盒。
“你真是少爷?”
“不是,我新来的。”
“你就是少爷,少爷的声音我认得。”
“那你还问。”
梁灼得了提醒,清清嗓子变了发声力道,又压着嗓子说了几句,映雪这才拍着手说:“可以了,这下别人八成认不出了。”
从梁府出来后梁灼先去把点心放在了项家,后骑马直奔四海镖局,他想要去会会那个心思缜密的账房先生,顺便把账本还了。他专挑了掌柜的李卉不在的时候——李卉不在时,听说账房的宋珏能话事。
梁灼去过很多次项府,四海镖局倒是每天路过却鲜少进来,他将马蹄收在一块朱漆大牌坊下,上书“天下第一镖”五个大字。围墙上数面镖旗迎风飘扬,檐角铜铃叮当作响,隔着半条街都能感受到这里的肃杀之气。
踏进大门是一个四方院子,院中有一座大钟和一个水塘,往前走还有一道门,到了这道门才有门卫把守。梁灼随意报了个名讳,道是之前派人来打过招呼,是辽城的茶商过来谈生意的,有趟镖要走。门卫放行,他来到前院,迎面是一片宽阔的练操场。
皮肤黝黑的镖师们正在例行晨练,整个操场黄土飞扬,热气蒸腾,呼声震响。这里训练设施相当齐全,设有木桩、靶心、吊绳、障碍桥……围绕着操场还有一个标准的跑马赛道,梁灼只顾感慨这四海镖局不愧是天下第一镖,都没注意前边操场中央耍刀舞剑的人,正是项华。
项华今日束发冲冠,身穿全套鳞甲,看上去比平日更多了分英气。她得了爹爹令今日要去京城走一趟急镖,阿爹没说是什么物件,只秘密给了她个黑匣子,又道是十分要紧,让她多带两个功夫好的,千万要护好,到了京城自有人与她接应。所以一早她便来操练了,此时掌柜的李卉便是出门给她打点行囊去了,说是不放心她一走那么多天。
梁灼正想找人询问账房所在,便与项华的目光打了个正着。
他想转移视线开溜,不料却被项华叫住。
“你在这干什么?”
梁灼像模像样地拱手揖礼,压着嗓子说:“辽城茶商,听闻你们掌柜的不在,我有要事找你们账房,烦请公子指个路。”
项华收剑向梁灼靠近,鳞甲沙沙作响,一双凤眼死死盯着他打量,半晌:“你有病吗梁灼?吃饱了撑的?”
“不是。”梁灼惊地往后一退,本想狡辩一下的,但又很好奇自己是哪里露了破绽,映雪都没认出来啊,沉戈从京城带来的人皮面具明明也很厉害啊。他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多新鲜。”
项华见真是梁灼,只白了一眼便又拔出剑来,她忙着操练可没工夫陪他在这瞎胡闹。“你身上有味儿你自己不知道?”
梁灼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别人也许不熟,但项华打小与他相处,早就惯了那个味道,那是一种混着松脂和冷竹的香,极具辨识度。
松脂是他打小练剑时用来握剑防滑的,他的佩剑剑鞘常年擦着松脂油,那股气息如同松柏霜雪,而冷竹是他家中遍植青竹所致,打小他的所有衣物、鬓发均沾染这种竹叶清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很令人上头,彷佛初雪落在竹林间那般冷冽清爽。
“我哪里有味道?”梁灼抬起胳膊闻了闻,思索难道是人皮面具下的薄荷膏?那是他偶尔抹来提神用的,可能味道是有点冲了。
“疯疯癫癫,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项华冷哼道:“还有你找宋珏干什么?”
“有大单子,长期合作,出好价钱。”
项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指了个方向:“从这过去,沿着回廊走,东侧便是账房。”
“谢了二当家。”
梁灼拔腿就走,项华又叫住他:“喂。”
“我一会儿还回来,不必依依不舍。”
“我一会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