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家定是见过大世面,见天儿地在店里搞些新鲜玩意惹人眼球,什么异国与蛇共舞的赤足女郎,戴着面纱浑身散发奇香的蓝眼睛姑娘,总之把江城的男人一个个弄得是迷迷瞪瞪。
项华因公事随阿爹来过这里几次,今日再来,只为她那不生性的好妹妹。
从槐山过来一路,她气得肺都要炸了,仔细逼问了翠蝉,才吞吞吐吐道是那日在归隐寺,那厮捡了项蓉落在佛堂的沙罗帕子。
江城一带有这么一个讲究,未出阁的姑娘的贴身帕子堪比少妇人家的肚兜,那是摸都不能摸碰都不能碰的,摸了就要负责,是要讨说法的,那厮拿走了帕子到现在还没还给项蓉,也不知是怎么个想法,也没个动静。
项华素来不理世俗,但项蓉与她不同,那丫头年纪小还一根筋,再加之帕子是阿娘生前留下的,项蓉自出生便带在身上,意义非比寻常。
项华只消一想就头疼得紧,那厮若对项蓉有意倒好说,可现在看来,不过是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子罢了,还他娘的好的是男风!总不能是看人帕子好看就夺人所好了吧!今天来怎么也要替妹妹讨个说法!
方才过来时翠蝉都不敢说话,任红砂驹风驰电掣,颠得她吐得七荤八素也没吭一声。
待到醉月楼时,二人已是换了行头。翠蝉也换了男子缎袍,项华拿上了她的看家武器柳叶银刀。然,被两个生面孔护院拦在了门外,昔日负责在门口招待贵客的凤娘不知去向。
醉月楼这种男人来的地方,女人是不得进的。可即便是凤娘在也断不敢给项华半分脸色,倒是这两个护院,初生牛犊不怕虎。
“今日本店不接待散客,还请公子择日再来寻乐。”
说话的是个大胡子,长得五大三粗的,伸出的手臂如铁一般挡在项华胸前。
项华不悦,拿眼瞪他:“什么叫不接散客?还得组团来不成?我二人即刻成团。”
大胡子身后的后生护院脸一阵白,尴尬说道:“公子,本店今日确有大事,上个月就派了邀请函,这会儿子宾客都齐了,想必您是不知情,不过只此一日,您明儿个再来就是了。”
“大事?”项华抬眸,却瞧见了黄花梨木门上贴的红纸。
祁元十八年四月初五,午时醉月楼,群雄逐鹿,敬请期待。
她紧了紧手中的柳叶银刀鞘,凤眼微眯。大胡子轻笑了几声,想他许是嫩得很,一看就不上道。
“你们醉月楼今儿抢花魁么?”
后生护院眼前一亮,拱手答:“回公子,正是呢。柳芸姑娘今日□□呢。”
柳芸不是溢香苑的头牌?合着圈里有名的都到这里了。
“不必跟他废话那么多。”大胡子双眉一竖:“想一睹芳容的多了去了,既然没有邀请函,这位公子何必胡搅蛮缠。”
“放肆!你可知道我家公子是谁?”翠蝉被大胡子的态度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人一看就势利眼,以为自家小姐掏不起入场费呢,啊呸!
“不好意思,我只知道这有身份的十有八九都在里头了。”
四人纠缠间,一股风扑面而来,混合着十几种香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瞧瞧——”
方才听见门口有动静,凤娘摇着步子出来:“哎呀瞧瞧,这不是我们二当家吗!”说罢朝两个护院使了个眼色,厉声道:“瞧我花钱雇你们也是惹事!连四海镖局的二当家都敢怠慢,我这店还有活头么?还不赶紧的好生请进来?”
尔后转身又对项华赔笑脸:“今日咱们醉月楼办事人手不够,这二人是我临时雇来的,怪我失职,如有不是还请二当家见谅。”
再看那大胡子,哪还有半点威风劲,一副吓尿了的表情。镖局甚么来头,上至朝廷下至绿林,势力所及范围庞大四通八达,人人都知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镖局啊,况是四海。
也就项华有急事不打算深究,只瞪了他一眼,便抬脚进了。
一阵花鼓锤,几个身披蜜合色透纱闪银压花罗裙的陪衬开始在舞台中献歌奉舞,男人们围台而立纷纷议论,暖场的节目一个完了又是一个,花魁柳芸姑娘不知为何还不现身。
项华进来时并无人注意,有人眼尖瞥见了紧跟其后的凤娘,扯着嗓子闹事:“我说她凤娘,爷们可是都等不及了,这卖关子也要掌握个火候,别一不小心卖掉了,爷们可都不是吃素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凤娘看去,翠蝉还没见过这么多男人,下意识惊呼一声,忙得往项华身后躲。
此时天井上方,卷着珠帘的包厢内。
一个身穿暗紫色团花锦衣,鼻梁高直,剑眉星目,脸色看上去有些清冷的男子神色一晃,一口烫茶吞了下去,他舌尖麻痛,登时皱起了眉。
此人用墨玉雕纹冠束着一半长发,额前一缕碎发尽显慵懒纨绔,却是天生一副贵胄公子的皮囊,绝非寻常风雅书生之相,养尊处优中带着习武之人的凌厉,却在见到项华的那一刻,慌了。
一旁江鹤气定神闲端起茶碗轻晃着,顺他看去,目光所落之处正是手握银刀的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