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奶奶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呃…呃…”声。她能动的那一侧用尽力气,死死地抓住了倪惜的手腕,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的询问和巨大的担忧。
倪惜明白奶奶想问什么,她在担心她那被警察带走的女儿倪芸。
倪惜强压下心头的酸楚,用力回握住奶奶的手,声音轻柔却异常坚定地在她耳边说:“奶奶,别担心。姑姑她……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她重复着:“我保证,姑姑不会有事。您好好养病,别想那么多。”
也许是倪惜眼神中的笃定传递了某种力量,也许是那句“保证”暂时安抚了老人濒临崩溃的神经。
倪奶奶眼中那极度的焦虑和恐惧,终于慢慢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近乎哀求的信任。她抓着倪惜的手,力道渐渐松了一些,只是依旧没有放开,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倪惜,仿佛在确认这个承诺的真实性。
倪惜任由奶奶抓着,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老人花白的头发,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对奶奶的保证,是她必须兑现的诺言,哪怕只是为了不让病重的老人再受刺激。可这诺言背后,是她亲手将亲姑姑送进警局的冰冷现实,是为了保护另一个至亲而不得不做出的残酷选择。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缝隙照进来,落在病床上,却驱不散病房内沉重的阴霾和倪惜眼底深藏的疲惫与决绝。
倪惜靠在椅背上,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如同枯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时,李默无声地走了进来,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然后默默地坐在她身边,宽厚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背,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力量。
……
拘留所那扇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压抑的气息。
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倪芸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眯起眼睛。短短四十八小时的拘留,对她而言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恐惧、羞耻、愤怒和一种被彻底击垮的无力感交织着,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精心打理的头发凌乱,昂贵的套装也皱巴巴的,失去了往日刻意维持的体面。
她深吸一口外面自由的空气,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尚未平息的怨怼。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以及车旁那个熟悉而刺眼的身影,倪惜。
倪芸的脚步顿住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扭开头,当作没看见,只想快步离开这个让她颜面尽失的地方。
“姑姑。”倪惜的声音平静地传来,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街头的嘈杂。
倪芸的身体僵了一下,最终还是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背对着倪惜,肩膀紧绷。
倪惜走到她面前,无视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抗拒和怨毒,语气依旧平稳:“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倪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倪惜,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倪惜!你把我送进去还不够?现在又来假惺惺地装好人?看我笑话吗?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可怜!滚开!”
倪惜没有被她的怒火吓退,只是静静地等她发泄完。待倪芸喘着粗气停下,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反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沉重:“我知道姑姑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缺钱,对吧?”
倪芸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巨大的羞愤取代。她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脸色涨红又迅速变得惨白。
“你知道了?”
她离婚的事情,她前夫那个游泳运动员空有皮囊、只会花天酒地还出轨的丑事,以及离婚时被分走大半积蓄的狼狈……这些她极力掩盖的难堪,竟然都被倪惜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