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视镜里,倪逊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点,消失在街角。
树荫下,倪逊望着那辆载着他同父异母姐姐的车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胸口涌上的酸涩感几乎让他难以呼吸。难过吗?怎么可能不难过。那是他在世上仅存的、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了。但他脸上没有任何失态的表情,只是眼神黯淡了几分,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
他早就明白,也从未有过奢望。他转过身,背影融入稀疏的人流,带着一种早已习惯的、认命般的落寞。
车里,洪姨突然道:“前些日子听说倪逊少爷出了车祸,刚刚看起来应该是真的,胳膊还吊着呢。”
“车祸?”倪惜低沉的心绪一下子被疑惑给覆盖了,眼中闪过惊愕:“什么时候的事?李默怎么没有告诉我。”
洪姨叹了口气,解释道:“就是前几天……太太你当时心情不好,先生也不想再惊动你。倪逊少爷上学的路上,差点和一辆失控的大货车迎头撞上,他受了些惊吓和轻伤。但是……”洪姨顿了顿,语气沉重,“那货车司机伤得很重,听说现在还躺在ICU里,没脱离危险。先生大概是看你那几天情绪实在低落,倪逊少爷又没什么大碍,就……暂时没提。”
“是意外吗?”倪惜的心猛地一沉。
资金暴雷,信托基金,倪逊车祸……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冰冷的齿轮,在她脑中飞速转动、啮合。
她浸淫在李家这个顶级豪门多年,见识过太多明枪暗箭、利益倾轧。直觉告诉她,这绝非巧合。
“阿力!”倪惜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肃,穿透了车内的宁静,“回去你帮我找一下信托基金原件,我要再看一下。”
“好。”阿力应下来。
回到熟悉的飞鹅山,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模样。家里被照看得很好,即使主人暂时不在家,一切还是如常。
倪惜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等到阿力送来文件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书房等候了。
午后的书房,阳光斜照,空气中浮动着微尘。倪惜翻阅着信托的条款,眉心微蹙,显然心事重重。
倪惜指尖快速翻动纸张,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一行行文字,那些曾经让她感到困惑和突如其来的条款,此刻在“车祸”这个血腥注脚的映衬下,变得无比清晰,甚至……触目惊心。
她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某一页的某一条款上。那上面明确规定了在何种极端情况下,如特定受益人遭遇严重意外导致短期内无法履行某些职责或需巨额医疗支出,部分限制性条款可以被暂时突破,动用原本被锁定的基金池进行“应急救助”。
指尖下的纸张仿佛变得滚烫。
倪逊这场“意外”的车祸……就是倪威需要的“钥匙”!只要倪逊“足够不幸”,他就能以此为借口,撬开那份信托基金,将里面锁定的巨额资金挪出来,去填补他那因愚蠢投资而彻底崩塌的倪氏集团窟窿!他甚至不在乎那个无辜的司机是否在鬼门关挣扎!
为了钱,为了苟延残喘他那摇摇欲坠的帝国,他已经彻底疯了!不惜用养子的安危去赌,去制造一场“恰到好处”的意外!
一股寒意从倪惜的脚底直蹿头顶,让她指尖都微微发凉。她缓缓合上那份文件,沉重的纸张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她唇边逸出,带着看透一切的疲惫和深沉的厌恶。
她望向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倪氏集团……这座曾经显赫一时的庞然大物,内部早已被蛀空。倪威这最后的、丧心病狂的挣扎,不过是加速了它轰然倒塌的进程。
大厦将倾,回天乏术。而她的叔叔,正试图拉着身边所有人,一起给他陪葬。
“太太?”洪姨在旁边喊她。
倪惜没有回应,她注视窗外很久,仿佛在考虑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洪姨决定不打扰她,厨房里炖着汤,倪惜如果饿了随时都可以端上来。只要倪惜是健康的,洪姨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倪惜这一坐倒是坐了很久,直至夜色降临,窗外树影重重。
姚睿轩回来了,她一回来就宣布了自己辞职的喜讯。
“辞职?”洪姨最先发出震惊的声音,“姚小姐,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现在的工作不是很好嘛?前段时间你还很受重用啊!”
姚睿轩扔开公务包,瘫坐在了沙发上:“非我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