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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失控（第2页）

……

医院VIP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的混合气味。倪逊半靠在病床上，额角贴着纱布，手臂固定着夹板，脸色苍白，但精神尚可。真正看起来濒临崩溃的，是守在他床边的宋萍。

“阿逊啊，疼不疼？头晕不晕？想不想吃点什么？”宋萍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显然是哭了很久。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水杯，用吸管喂倪逊喝水。她的目光几乎黏在儿子身上，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心疼、焦虑和后怕，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诉说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对儿子安危的极致紧张。

倪逊有些不自在，低声道：“妈，我没事，真就是点皮外伤和扭伤，医生都说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你别这样……”

“什么叫没事！”宋萍立刻拔高了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车祸啊！车头都撞烂了，吓死妈妈了！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妈妈可怎么活啊！”说着，眼泪又簌簌地往下掉。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倪想走了进来。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是家里阿姨炖的汤。看到病房里的景象，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母亲宋萍那副仿佛天塌下来的样子，那无微不至到几乎卑微的照料姿态……从小到大，她生病时，母亲最多是吩咐阿姨照顾好，或者带她去看医生，何曾有过这样寸步不离、满心满眼只有她的时刻？

一丝尖锐的酸涩和冰冷的不平衡感，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倪想的心。她默默地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低声说：“妈，汤送来了。医生说弟弟需要休息，你也别太累了。”

宋萍头也没回，只是胡乱地点点头，注意力全在倪逊身上，甚至没注意到倪想声音里的异样：“放那儿吧，我等下喂阿逊喝。阿逊，要不要先喝点汤垫垫？”

倪逊看到了姐姐，有些尴尬地叫了一声：“姐。”

倪想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嗯，好好休息。”她站在床边，像一个突兀的闯入者，看着母亲用勺子仔细吹凉了汤，小心翼翼地喂到弟弟嘴边，那画面温馨得刺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宋萍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一边喂汤一边抱怨，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怨怼和对丈夫的迁怒：“……都怪你爸！要不是他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欠了一屁股债，逼得李默要用阿逊的肾去换，阿逊也不会……也不会……”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仿佛儿子这场“意外”全是丈夫和李默阴谋的延伸。

这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倪想紧绷的神经。

用阿逊的肾去换？

那……她自己呢？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炸开，如果倪家真的需要一个人捐肾给大姐倪惜来平息李默的怒火，父亲……会选择谁？

答案几乎不言而喻。在父亲眼里，倪逊是金贵的儿子，是倪家未来的指望。而她倪想，不过是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一个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筹码！

父亲不会让倪逊捐肾的。

那么，被推出去的人……会是谁？

只能是她！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倪想。一股巨大的、被彻底抛弃的寒意从脚底直蹿头顶，让她浑身发冷，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看着病床上享受着母亲极致呵护的弟弟，再看看母亲那充满偏爱的侧影，一股浓烈的绝望和怨恨在心中疯狂滋长。

就因为她是个女孩？所以她的健康，她的未来，甚至她的器官，都可以被轻易地权衡、被牺牲掉吗？

母亲眼里只有弟弟，父亲眼里只有利益和自己！

那她倪想算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一个必要时可以拆解下来、用来修补家族漏洞的零件？！

“妈……”倪想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如果……如果真像你说的，需要一个人捐肾给大姐……爸他……会选谁？”

宋萍喂汤的动作猛地一顿，终于转过头看向倪想。她似乎被女儿直白的问题问住了，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心虚？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倪想的视线，含糊道：“瞎说什么！哪有什么捐不捐的！阿逊这次是意外！跟你爸那些破事没关系！李默他敢！”她的反驳色厉内荏，更像是一种逃避。

这微妙的表情和苍白的辩解，如同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倪想心中摇摇欲坠的支柱。

在父母心中，她从来都不是被珍视的那个。危难关头，她就是那个可以被推出去挡灾的牺牲品。

倪想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脚下是万丈深渊，而身后，没有一个人向她伸出手，反而可能随时会把她推下去。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茫然不解的弟弟，又看了一眼眼神躲闪、心思全在儿子身上的母亲，没有再说一句话。她默默地转过身，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僵硬地走出了这间让她窒息、让她看清自己“位置”的病房。

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她却感觉置身冰窟。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下去，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医院的喧嚣仿佛离她很远很远，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被至亲抛弃的冰冷和绝望。

原来大姐这些年咽下去的，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