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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探访（第2页）

要问他吗？

倪惜闭上眼，深深靠进柔软的沙发里。他会承认，会道歉，会用那种令人窒息的“深情”和“悔恨”包裹她，但骨子里那份不顾一切的偏执和掌控欲不会有丝毫改变。她太了解他了。他的疯狂源于他那扭曲的、不容置疑的爱，那爱本身就是深渊。

她刚刚经历了一场身心的浩劫，就像一个在惊涛骇浪中侥幸爬上岸的人，浑身湿透，精疲力竭，实在没有力气再去面对另一场可能将她彻底卷走的风暴。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倪惜缓缓睁开眼，眸子里一片沉寂的疲惫。

“过日子，糊涂些好。”洪姨捧着花瓶从她身前走过，陈医生送来的向日葵已经被洪姨打理妥当插进了花瓶，展露出朝气蓬勃的生机。

倪惜拿起一旁的抱枕塞入怀中，叹气：“洪姨，你偏心他。”

洪姨停住脚步，笑着看她：“我看着他长大的，错不了！他有十分的心，剖给你的一定有九分。太太，这么多年你还看不出来吗？”

倪惜沉默了，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糊涂一点……也好。”

洪姨捧着花瓶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展台。

……

夏天，在倪惜专注于画笔的沙沙声中悄然来临。

飞鹅山别墅的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纸张特有的气息。沉雁送来的那份书稿，安静地躺在宽大的工作台一角，上面已经散落着不少倪惜初步构思的草稿和色块小样。

新书的主角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小学生，名叫林小小的女孩。平凡的日子因一场意外而改变，林小小忽然拥有了读取他人心情“数值”的能力。这个看似奇幻的能力，却并未带来多少便利，反而闹出了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也让她过早地窥见了成人世界的复杂心绪。在困惑、尴尬和一次次笨拙的尝试中，林小小最终学会了理解、包容，以及如何真诚地与人相处，而非依赖冰冷的数据。

倪惜深深地被这个故事吸引，它没有惊心动魄的冒险，却充满了生活细微处的洞察和温暖的成长力量。林小小的笨拙和善良，仿佛一面镜子，映照出倪惜内心深处某个被遗忘的、渴望简单与理解的角落。她投入了十二分的心力，每一幅构思都反复推敲，力求用画笔精准捕捉林小小眼中那个时而混乱、时而温暖的世界。

她画林小小看到老师头上顶着巨大的“烦躁100%”数值时的惶恐，画她试图安慰心情低落的朋友，却因为读不懂对方复杂的“悲伤+困惑+一点点生气”的混合值而手忙脚乱的窘迫，也画她在理解到同桌沉默寡言背后是“紧张80%，期待20%”时，悄悄递过去一颗糖果的温柔瞬间。

天气毫无预兆地炎热起来，港岛的空气变得黏稠而沉闷。画室里即使开着冷气，也驱不散那份躁意。倪惜沉浸其中，并未察觉。

直到李默走进画室。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专注地在数位板上勾勒林小小放学路上雀跃的背影，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光斑在她笔触下生动跳跃。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图：“珍珍，天气太热了，你最近都不出门，我们去北边的避暑山庄住段时间吧？”

倪惜的画笔一顿，抬起头，眉宇间带着被打扰的不情愿和一丝倦怠：“不用了吧，我在这里画挺好的，不想折腾。”她下意识地抗拒着离开这个刚刚建立起安全感和创作节奏的环境。

李默走近一步，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和那些充满灵气的画稿上，语气更加柔和，却巧妙地抓住了她的软肋：“画画也需要灵感，需要新鲜的空气。天天关在屋子里，对着空调，脑子也容易僵住。北边的山庄依山傍水，绿树成荫，特别凉快，也特别安静。贴近自然，吸取点天地的灵气，对你的创作肯定有帮助。而且，换个环境，心情也会开阔些。”

“天地的灵气”……这个词从李默口中说出来有些奇异，但不可否认，它精准地戳中了倪惜作为创作者对自然和宁静的本能向往。她看着窗外被烈日炙烤得有些发蔫的草木，再低头看看笔下充满生机的林小小，一丝动摇浮现。

也许……换个地方，真的能画出不一样的韵味？而且，李默此刻的态度是商量的，带着为她好的理由。

最终，倪惜妥协了，轻轻点了点头：“好吧。”

港岛北部的避暑山庄，果然如李默所言，是另一番天地。车子驶离喧嚣的市区，沿着盘山公路向上，空气便肉眼可见地清新凉爽起来。山庄掩映在一片葱郁的林木之中，古朴典雅的建筑风格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连绵起伏的苍翠山峦，近处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各色花卉在清凉的山风中摇曳生姿，鸟鸣声清脆悦耳，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一下车，那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和满眼的绿意就让倪惜精神一振。长途车程带来的疲惫似乎都被山风带走了几分。李默安排的是一栋独立的小院，带一个宽敞的观景露台，正对着最美的山谷景色。

倪惜站在露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凉的空气充盈肺腑，让她连日来因闷热和专注创作而有些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不再是市区那种灼人的白光，而是温柔的、跳跃的光斑。远处山峦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宁静而悠远。

“喜欢吗？”李默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舒展的眉宇和眼中流露出的真实愉悦，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倪惜用力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了这半个月来少有的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转头对他道：“这里太好了，真的很舒服。”

她的目光扫过露台，那里已经提前布置好了一张宽大的实木桌子和舒适的椅子，显然是为她画画准备的。这份不动声色的体贴安排，让她心中微暖。

没有了市区的燥热和喧嚣，没有了飞鹅山别墅那种空旷的寂静带来的无形压力，这里只有自然的宁静和生机勃勃的绿意。露台成了她新的画室。

清晨，在清脆的鸟鸣和带着露水气息的山风中，她摊开画纸或打开数位板。午后，阳光被树荫过滤得温柔，她沉浸在线条和色彩的世界里。傍晚，山风渐凉，暮色四合，她看着远处山峦的剪影，灵感也如晚霞般绚烂。

林小小的故事，在这个充满灵气的环境中，似乎也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力。倪惜笔下的人物更加生动，背景的色彩更加通透自然。她画林小小在山间小溪边试图读取青蛙的心情值，结果自然是失败的茫然。画她在林荫小道上奔跑时，身边飘散着代表“快乐100%”的七彩光点。山间的清风仿佛也吹进了她的画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和灵动。

李默大部分时间在书房处理远程工作，偶尔走出来，远远地看着露台上那个专注作画的身影。山风拂起她颊边的碎发，阳光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此刻的她，仿佛与这山间的草木一同舒展开来，散发着一种沉静而充满韧性的生命力。她唇角偶尔不自觉流露的笑意，比这山间的清风更让李默感到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