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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扬帆（第2页）

“你知道那幅画……是我画的？”倪惜失笑，想起自己曾想方设法要赎回那幅“黑历史”，甚至还威逼阿坏，搞得他那一周都绕着她走。

沉雁狡黠地眨了眨眼：“周昭小姐策划的那场展，若少了你的作品，岂不奇怪？况且……”她语气笃定，“画作下方的简介写得清清楚楚——作者Elizabeth。除了你，还能有谁？”

这一刻，倪惜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她们早已是神交，她倾慕于沉雁笔下构筑的温暖世界与坚韧灵魂，而沉雁则对她青年时期的画作情有独钟。

看着沉雁真诚而期待的眼神，一股久违的力量在倪惜心底悄然滋生。走出画地为牢的舒适区，去尝试新的可能？这个念头不再令她恐惧，反而带来一丝久违的悸动。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沉雁的目光，郑重而清晰地回答：“好。我答应你。沉小姐，很荣幸能成为你新作的插画师。”

当李默得知倪惜与沉雁的约定之后，他立刻展现出行动派的效率，倪惜尘封已久的画室被清理出来，一个巨大的立柜赫然出现，打开柜门，里面竟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品类繁多的精美画册，从古典大师的素描集到当代顶尖插画师的作品集，从水彩技法到数字绘画教程，琳琅满目，显然是早有准备。

“这些是我让郑勋搜罗来的。”李默搬出几本厚重的精装画册，献宝似的放在倪惜面前，“想着你也许会感兴趣。看看有没有启发？”他的眼神充满鼓励和支持，仿佛她接下的是无比荣耀的使命，而他，甘愿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参考资料，再看向李默眼中毫不掩饰的喜悦与期待，倪惜对“重新出发”有了切实的感受。

——

东方文华酒店的咖啡厅，巨大的落地窗外，维多利亚港正被落日染成一片流金。熟悉的座位，熟悉的海景，只是空气中弥漫着告别的气息，比上次重逢时更加浓郁。

周昭坐在倪惜对面，指尖轻轻摩挲着骨瓷咖啡杯的边缘，她穿着剪裁利落的宝蓝色西装套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唯有眼神深处，那份属于周昭的锐利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离愁。

“机票订好了，明天下午的航班。”周昭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件寻常公事，“纽约那边又接了好几个展，时间很紧，团队都在等我。家里这边……”她顿了顿，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才继续道，“有大哥在，一切都好。我这次，大概真的会很久才回来了。”

倪惜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也映照出她眼中淡淡的波澜。

“这样很好。”倪惜收回目光，看向周昭，嘴角扬起一个真诚的、带着祝福的弧度，“趁还折腾得动，没有牵挂地做你想做的事情。”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新生的力量，“我也要重新出发了，打算试着做插画师。”

周昭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欣喜。

“真的吗？”她的语气里充满惊喜，“太好了，倪惜！这太适合你了！”她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热切，“你那么有天赋，沉寂了这么久，画笔早就该苏醒了。等你出画集，或者给书画插画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肯定第一时间买，买一百本支持你！”

倪惜被她直白的热情感染，笑意加深了些：“好，为了掏空你的钱包，我会努力的。”

“你行的，我一直相信。”周昭的语气笃定，带着她一贯的自信和力量感，此刻却只传递着对朋友的信任与鼓励。

短暂的沉默降临。夕阳沉得更低了，橙红色的光芒铺满了整个海面，也染红了咖啡厅的桌面。

两人之间，横亘着数年的时光，那些隐秘的心事、曾经的纠葛、无声的陪伴，都在此刻涌上心头。她们都想说些什么，比如对过去的释然，对未来的期许，对彼此深深的关心和祝福……但千言万语，在这样浓烈的夕照和明确的离别面前，反而显得多余和难以启齿。

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已足够。她们太了解对方，也太明白此刻的分量。

周昭看着倪惜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沉静美好的脸庞，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唇边带着一丝复杂而温柔的笑意：“回港之后，好像……也没能为你做些什么。”她指的是倪惜经历的那些波折，她窥见了倪惜的困境，也明白自己终究是局外人。

倪惜摇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不，周昭，你启发了我。”这份情谊，在她困顿的岁月里，已是珍贵的慰藉。

周昭明白了，她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着倪惜，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她，以及缓缓下沉的夕阳，金色的维多利亚港，都刻进记忆里带走。她举起了手中的咖啡杯，杯沿在夕阳下折射出温暖的光晕。

“那么。”周昭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她特有的、扬帆起航般的魄力，“就以此代酒，预祝我们的大插画师，倪惜小姐，重新扬帆，顺利远航！”

倪惜心头一热，也郑重地举起自己的咖啡杯，迎向周昭的目光。杯中的深褐色液体在金光下荡漾，如同此刻翻涌的心绪。

倪惜的声音温柔却同样充满力量，带着最深的祝福，“也祝周昭小姐在纽约所向披靡，成为最炙手可热的策展人！”

两杯咖啡，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轻响。这声音，在夕阳沉入海平线的最后时刻响起，像是一个仪式的完成，也像是一个崭新篇章的序曲。

夕阳沉没，海港的灯火渐次亮起。周昭放下空杯，站起身，拿起手包。她没有说“再见”，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倪惜一眼，那眼神里有告别，有祝福，更有一种“盼君珍重”的千钧分量。

倪惜目送着周昭高挑而挺拔的身影，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向咖啡厅的门口，走向她更广阔的战场。她的背影在酒店璀璨的水晶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遥远。

窗外的维港夜景璀璨如星河，倒映在巨大的玻璃窗上。她独自坐在那里，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又仿佛透过玻璃，看到了那个在纽约钢筋森林中步履坚定的身影。

杯中咖啡尚有余温，倪惜端起杯子，将最后一点微温的液体饮尽。

她轻轻放下杯子，也起身离开了这片曾见证重逢与离别的地方。

夜色温柔，各自的道路在前方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