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终于冲破暮色,抵达那片荒凉的海岸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冰冷的海风带着咸腥扑面而来,海浪在黑暗中发出沉闷的咆哮。海边空荡荡的,只有一辆熟悉的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倪惜开走的那辆宾利。
车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珍珍——”李默撕心裂肺的呼喊瞬间被海风吞噬。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疯了一样朝着漆黑翻滚的大海冲去!
“舅舅!不要!”姚睿轩尖叫着扑过去想拦他,却被李默巨大的冲力带得一个趔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道黑影从斜刺里冲出,是阿力和阿坏!他们一直暗中跟着李默的车,此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了已经冲到浅水边缘的李默!
“先生!冷静!不能下去!太危险了!”阿坏嘶吼着,海水瞬间打湿了他们的裤腿。
李默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双目赤红,拼命挣扎,力气大得惊人:“放开我!珍珍!珍珍在里面!!”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濒死的绝望。
“舅妈不会跳海的!她不会的!”姚睿轩也扑过来,死死拉住李默的手臂,泪水糊了满脸,声音却异常尖锐坚定,“她不会抛下我们!阿坏!快!查!查附近监控!快啊!”
阿坏立刻对着耳麦嘶吼:“调监控!距离这里最近的!所有角度!快!!”他一边吼,一边和阿力用尽全力将几乎失控的李默往后拖离危险的海水。
警察和随后赶到的搜救队迅速拉起警戒线。刺眼的探照灯划破黑暗,将冰冷的海面照得一片惨白。救生艇和摩托艇纷纷下水,雪亮的光束在海浪间焦急地扫射、搜寻。海浪声、引擎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混乱而绝望。
姚睿轩死死盯着阿坏接收信息的平板。
很快,一个模糊的监控画面传了过来,是距离停车点几百米外一个路口的老旧摄像头拍下的。时间显示就在不久之前。画质很差,人影晃动。只见一个穿着浅色衣服、身形纤细的身影,低着头,步履有些飘忽,一步一步,朝着漆黑大海的方向走去……最终消失在监控的边缘,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涛声之中。
“是她……是舅妈……”姚睿轩看着那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身影走向大海深处,最后一点支撑仿佛也崩塌了,腿一软,跌坐在冰冷潮湿的沙滩上,失声痛哭。她虽然喊着不会,但亲眼看到这一幕,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彻底将她击垮。
李默停止了挣扎。他看着监控里那个走向大海的单薄背影,又猛地抬头望向那片被探照灯切割得支离破碎、却依旧深不可测的黑暗海域。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希望,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他推开阿力和阿坏的手,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面对着那片吞噬了他挚爱的、咆哮的黑色深渊,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沙滩上。
海浪无情地拍打着岸边,冰冷的海水漫过他的膝盖。救生艇的光束像无头苍蝇般在漆黑的海面上徒劳地扫射着,引擎的轰鸣在绝望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李默挺直的脊背第一次彻底垮塌下来,他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凝固在无边的黑暗与绝望里,只有肩膀在剧烈的海风中,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那片海,深不见底,仿佛已将一切温柔与生机,彻底吞没。
纵使留了又留,可该走的还是要走。
李默看不到也听不到了,他仿佛沉浸在了一个苍茫的白色世界,周围的一切都与他隔了一层。他感觉到有人在拽他,但他已经无法回应,他觉得就这样跟随珍珍而去也很好,起码见到她还能再问一句——
“下辈子,还要不要我陪你?”
冰冷的海水浸透了李默的膝盖,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中那片死寂的荒芜。
姚睿轩跌坐在不远处,看着舅舅挺直的脊梁彻底垮塌下去,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巨大的悲伤和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无法接受那个走向大海的身影就是结局,但监控画面带来的冲击是毁灭性的。
“舅舅……”她哽咽着,声音被海风吹散。
就在这时,姚睿轩布满泪水的视线无意中扫过远处沿海公路的方向。昏黄的路灯下,似乎……站着一个人影?那身形……那姿态……
一个荒谬又带着疯狂希望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她,她猛地用手背擦掉糊住视线的泪水,死死盯住那个方向!
人影!一个穿着浅色衣服、身形纤细的人影!就站在公路的路基旁,背后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车!
“舅……舅舅!!”姚睿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狂喜和难以置信,她连滚带爬地扑到李默身边,用尽全身力气摇晃他僵硬的身体,“你看!!舅舅你看那边!!公路边上!!是舅妈!是倪惜!!她没有跳海!她还活着!她就在那儿啊!”
她的尖叫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笼罩在李默意识上的浓重绝望和死寂!
李默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空洞得如同枯井的眼睛,在姚睿轩拼命的摇晃和嘶喊中,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机械般的滞涩,循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点一点地转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