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的话,彻底刺激了倪老太太,她佝偻着背,脚步虚浮,失魂落魄地走出病房,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甚至忘了门外等候的倪威,径直踉跄着消失在走廊尽头。
“母亲、母亲?”倪威不知道里面的谈话内容,瞥了一眼李默,匆忙跟上去。
沉重的门扉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病房内沉重的空气和病床上无声的静默。
几乎就在门关上的刹那,病床上,倪惜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随即聚焦在床边那个紧绷的身影上。
李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刚才对老太太的威胁,她听到了多少?他强压下慌乱,立刻俯身,声音是刻意放柔的沙哑:“珍珍?醒了?感觉怎么样?”
倪惜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清澈得让李默心慌。她没有回答身体如何,反而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声音带着久睡的微哑,却透着一丝奇异的平静:“你好吓人啊,李默……”
李默的心猛地一沉。
“……我要是奶奶。”倪惜继续说,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微不可察的调侃,“刚才那个门,我大概都迈不出去了。”
李默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松弛感冲刷过紧绷的神经。她听到了,但她没有崩溃,反而在跟他开玩笑!这比任何保证都让他安心。他重重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额头抵在她微凉的手背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没事了,”倪惜的声音虽然虚弱,却透着一股坚决,“感觉好多了。我们回家吧,李默,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医院里的一切都让她心慌,一种濒临失控的感觉。
看着她苍白却异常坚持的脸庞,李默无法拒绝。他立刻着手安排,当晚就将倪惜小心翼翼地接回了家。
家里的环境显然让她放松了许多,她甚至能靠着床头看一会儿书,和洪姨轻声说几句话,气色看起来比在医院时好了不少。李默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回实处。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假象。
几天后的一个晴朗午后,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
洪姨像往常一样,准备给倪惜送炖好的补品上楼。推开卧室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床铺整齐,手机静静躺在床头柜上。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洪姨,她惊慌失措地跑下楼,问了别墅里的其他人,他们表示都没有看见太太,门口的保镖跑来说十分钟前一辆宾利驶出了大门,当时他们以为是洪姨出去买菜,并没有细看。
洪姨立刻觉得不妙,颤抖着拨通了李默的电话:“先生!太太……太太不见了!车库里少了一辆车!”
李默正在开会,接到电话的瞬间,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立刻报警,调取飞鹅山沿途所有监控!我马上回来!”他对着电话吼完,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甚至来不及交代一句。
警察局的效率极高,在李默赶到前,监控录像已经调出。画面显示,倪惜驾驶着她的车,从家里出来后,没有丝毫停留,一路朝着远离市区的海边方向疾驰而去!车速快得惊人,在监控画面中几乎是一闪而过,像是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李默盯着屏幕上飞驰的车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恐惧淹没了他。
她恐怕是知道了什么。
就在这时,姚睿轩红着眼睛冲进了警察局,看到舅舅惨白的脸色和屏幕上熟悉的车牌,她再也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舅舅!我……我对不起!舅妈前几天找我,让我帮她私下安排了一次产检……她不让我告诉你结果,也不让我告诉她!但是……但是她自己肯定猜到了!她肯定知道了啊舅舅!”
李默猛地转头看向姚睿轩,眼神锐利如刀,又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痛楚,他的声音嘶哑:“你为什么不早说?”
姚睿轩被他的眼神吓住,抽噎着:“我害怕,舅舅,我以为瞒得住一会儿,她现在身体情况本来就不好,医生说没有胎心……胚胎停育……我怕舅妈受不了啊!”
“我知道。”李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是死寂的荒原。他早就知道了。他精心策划,预备在她进行流产手术的当天,同时秘密进行肾移植手术,用瞒天过海的方式为她搏一条生路……结果,他什么都没能瞒住。她用自己的方式,知道了所有的残酷真相。
李默再没有半分迟疑,冲出了警局,姚睿轩不敢放他一个人去,赶紧跟了上去。李默跳上驾驶座,姚睿轩跌跌撞撞爬进副驾,下一秒,引擎发出狂暴的嘶吼,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朝着海边疯狂飞驰。
车速快得让姚睿轩感觉灵魂都要被甩出车外,窗外的景物疯狂倒退,模糊成一片。她死死抓住扶手,脸色惨白,胃里翻江倒海,甚至怀疑自己和李默下一秒就要车毁人亡在这条通往绝望的路上。
李默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刀锋,眼中只剩下那片吞噬了倪惜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