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
江淮舟跌入一场旧梦。
睁眼时,满室都是梧桐树影摇碎的阳光。
十五岁的沈斐之正临窗而坐,素白学袍被春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淡青色的衬里。
他执笔的姿势极好看,修长的手指映着宣纸,像玉雕的兰草。
夫子讲解《诗经》的声音忽远忽近,而少年沈斐之耳尖微动,忽然偏头朝这边看了一眼——那眼尾泪痣在阳光下像颗将坠未坠的露珠。
一如曾经。
是个梦?
是梦吗?
为什么梦这么真实?
在这浮生若梦里,沈斐之仍是那个清冷如霜的少年,束发的玉冠映着晨光,执笔时袖口会露出半截雪白的中衣。
他们同往常般在书院习字论经,只是每当沈斐之俯身指点他临帖时,发梢掠过的淡淡墨香,总让江淮舟恍惚失神。
香。
幽香。
美人自带幽香,扰得江淮舟心神不宁。
腊月初八那日,中京落了今冬第一场雪。
江淮舟看见十五岁的沈斐之在廊下微微发抖,玉雕般的指节冻得泛红,却仍固执地捧着《楚辞》细读。
他心头忽地一热,拽起沈斐之的衣袖,
“沈兄,我在城郊有处温泉庄子,这天气如此寒冷,不如去泡泡泉水,也算是舒爽。”
马车穿过风雪时,沈斐之裹着狐裘缩在角落。
江淮舟故意趁着车轮碾过碎石,趁着颠簸将人搂进怀里。
怀中的少年浑身僵硬,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像极了江淮舟前两天在书院给沈斐之摘的那株垂枝梅,红彤彤的。
待下了水,
氤氲温泉漫过胸口时,沈斐之终于卸下所有防备。
蒸腾的热气里,他散开的青丝如泼墨般浮在水面,眼尾那颗泪痣被热气熏得艳若朱砂。
江淮舟隔着水雾看他,忽然想起《山鬼》里那句“既含睇兮又宜笑”。
水雾氤氲间,沈斐之回眸望来,湿漉漉的睫毛下,那双惯常含情的狐狸眼此刻清澈得惊人。
在江淮舟印象里面,他们在中京重逢之后,沈斐之的眼神总是妩媚的,妖娆的,带着锋利和攻击性的。
只有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才会收敛。
现在,这是十五岁的沈斐之。
没有受过那么多摧残,当真是君子如玉,反倒显出了几分纯真来。
温泉蒸腾的热气凝成水珠,从沈斐之眼角那颗泪痣滑落,一路蜿蜒过瓷白的颈线,最后没入锁骨凹陷处的一汪暖泉中。
他墨色长发在水中舒展如绸,隐约露出后腰那对精巧的黑痣——像是谁故意用笔尖点下的两滴墨,在莹白的肌肤上晕开旖旎的韵脚。
江淮舟喉结滚动,泉水突然变得滚烫。
“沈兄……”
他小心翼翼靠近,指尖刚触到浮在水面的发梢,沈斐之就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