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待沈斐之抬眼望来,满帐烛火都似凝在了那双含情的狐狸眼里。
眼尾那颗泪痣被火光一照,竟比簪上的墨玉还要莹润三分,唇色虽因风寒略显苍白,却更衬得整个人如谪仙临世。
最妙是那通身气度,明明站在粗犷的军营大帐里,偏生让人想起江南雨巷中,一枝青莲破水而出的模样。
帐内几个亲兵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只见他们世子爷方才还冷然的眉眼,此刻竟像是被春风拂过的冰湖,一点点化开了。
江淮舟猛地一挥手,几个亲兵立刻识趣地低头退了出去。
帐帘落下的瞬间,他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沈斐之面前。
江淮舟带着薄茧的手掌一把扣住那截细腰,将人狠狠按进怀里时,身上的寒气还未散尽。
“胡闹!战场非儿戏之地,你怎能过来?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声音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沈斐之的脊背,隔着单薄的青衣都能摸到凸起的骨节。
沈斐之轻笑一声,整个人软绵绵地倚在他身上,下巴懒懒地搁在他肩头。
发间的墨玉簪不知何时松了,被沈斐之摘下来,青丝如瀑般泻下,带着雪山寒梅的冷香。
因为沈斐之知道自己此次突然就到了战场之上,江淮舟必然不会同意,他软声:
“想你想的呀,我都瘦了。”
尾音拖得绵长,活像只得了逞的狐狸。
这话一说出来,江淮舟再怎么狠心都没有办法赶人家走,更何况外面风雪如此之大,沈斐之昼夜赶来,不知受了多少苦。
夜半时分,行军床吱呀作响。
江淮舟将人紧紧箍在怀中,沈斐之冰凉的脚趾贴在他小腿上取暖。
帐外北风呜咽,怀里人却暖得像捧新雪,稍不留神就会化在掌心。
江淮舟低头嗅着沈斐之发间的冷香,突然觉得这场仗要是再打不完,那可真是太操蛋了。
好在战局未僵持太久,摄政王陆长陵的援军不日便至。
天光未破晓时,远处雪线突然扬起一道墨色。
但见,北阙单骑踏雪而来,玄铁重剑在背上泛着寒光,马喷出的白气在朔风中凝成冰霜。
他翻身下马时,大氅上簌簌落下细雪,露出内里暗绣金纹的箭袖劲装——这身行头怕是连皇宫大内的暗卫都自愧不如,陆长陵果然器重北阙。
北阙身后车队满载着新碾的粮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批新制的三矢连弩,木弓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江淮舟接过军报时不由挑眉——北境苦寒,陆长陵竟舍得派心腹剑侍亲赴边关。
只不过,这个念头尚未转完,翌日清晨便接连收到三封加急信函。
此后三日,江淮舟案头的信笺堆成了小山。
火漆印上“陆”字还沾着晨露,展开竟全是叮嘱:
北阙畏寒,需备炭;北阙体弱,忌食生冷;北阙夜盲,戌时后不得安排会议……
江淮舟捏着信纸冷笑出声,这哪是派剑侍来助阵?分明是送了个祖宗要他供着!
这个祖宗,陆长陵怎么不带回王府自己供着……?
江淮舟百思不得其解。
丫的,难道摄政王真的闲得慌吗?每天给他写这么多信,有什么好写的?
北阙又不是小孩子,人家那一刀下去,十个人都挡不住,武力值如此之高,这般好的本事傍身,难得这点事情还需要主人牵挂吗?
这场血战整整持续了三十六个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