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太吵了!
南宫烦躁的快步离开了杨涵的宅院,李无忧已经先一步离开了,此时正站在门口,抱着愚夫,后背挺拔中带着僵硬,每块偾张的肌肉都在昭示着他的愤怒。
绯红衣摆一甩,南宫一屁股坐到台阶上,胸口剧烈起伏,两只眼睛猩红一片。
身后的院子里,断断续续传来女子痛苦疯狂的哀号,那是李念如的声音,嘶哑、绝望——杨涵在折磨她,用无耻的,卑劣的手段折磨她。
南宫终于忍无可忍,用力甩甩头,起身,一把拉过李无忧的胳膊,快步离开了这片地狱罗刹地。
他们回到了邢解详的小院。
这里很安静,屋内,邢解详如一尊木雕,端坐在正对着屋门的木桌旁,两手平放在膝头,灰色棉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白纱覆眼,整个人显得淡漠、抽离和脆弱。
没有人知道他坐了多久,但李无忧觉得,如果不是时遇的开门声,他应该可以坐到天黑,甚至更久,直至成为一尊真正的木雕。
李无忧确信,邢解详的心死了,那颗千疮百孔,几乎泯灭掉所有傲骨的心,随着阿淼的尸首,终于彻底死了。
时遇几乎是飞奔着冲进了后厨,手上抓着一把青草似的东西。直到天黑,他才再次兴奋地从后厨出来,这一次,他手中端着一碗青绿色的浓稠液体,小心放到木桌上。
大部分时候,时遇都是沉默的。阿淼在的时候,他偶尔会说话,告诉阿淼哪里能挖到肥美的虫子,或者命令他烧火、打水。
现在嘛,那个和他一起挖虫子和泥巴的伙伴没有了,他于是长久地沉默着,只有在晚上给邢解详洗脚敷手的时候,才会说两句——
——先生,烫不烫?
——这里长新肉了。
——痒不痒?
李无忧看到他把碗放在桌上,然后拆掉了邢解详眼周的纱布,用手把青绿色的药膏涂抹在纱布上,最后重新盖上去。
他站在邢解详身前,仰头问:“很热吧?”
过了好一会,邢解详才点点头,砂纸摩擦过的粗糙嗓音说:“……是什么?”
“它能让你看见。”时遇只解释了这么一句,随即就端着碗离开了。
李无忧轻声道:“石决明、苍术、珍珠母,加上他刚才从山里采回来的夏枯草,确实有明目开窍的作用,但邢夫子的眼盲来得突然,应当是急火攻心造成的暂时性目遮,他这个方子真的有用吗?”
一旁的南宫侧头打量他,露出一丝笑意:“李捕快还通医理呢?”
“不算通,只是时遇拿的这几种药材我恰好认识。”李无忧实话实说,“我跟你说说过,我自小体弱,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南宫身体微微靠向他,压低声音:“那你怎么忘了木槿呢?”
李无忧何其敏锐,立即明白了:“这个方子也用了蛊?”
“蛊雕天生喜食人眼,他们化为孩童之后,也都拥有一双无与伦比的漂亮眼睛,他们的血天生就是疗愈眼睛的圣品。”南宫缓缓呼口气,“什么夏枯草、珍珠母,都不过是遮掩血腥味的幌子罢了,那小孩,学会人的狡猾了。”
李无忧沉吟着,最后也只是摇头一笑:“这种狡猾,不是坏事。”
有些狡猾,只是善意的谎言,是温和的,不伤人的。
果然,第二日晨起,邢解详就解下了纱布,一双眼睛恢复如初。可他面上却未见丝毫喜色,仍旧是草草洗漱后,离开院子去了镇上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