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织,天色昏暗得如同泼了浓墨。
沈知意站在鸿胪寺高大的廊檐下,看了看灰蒙蒙的暮色,毫不犹豫向寺中官吏借了把油纸伞。
撑开伞,她转身便步入了滂沱的雨幕中。
一个时辰后。
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也溅湿了沈知意的衣裙。
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紧紧护着从荣国公府带出来的食盒。
刑部大牢外,值守的衙役正躲在檐下避雨,见有人来,立刻警觉地站直了身子。
“站住!何人擅闯刑部大牢?”衙役厉声喝道,声音冰冷。
沈知意从袖中悄悄滑出一小块银裸子,迅速塞到衙役手中,脸上挤出一抹得体的微笑:“官爷辛苦!我夫君裴昀羁押在此,只想送些热饭食进去,略尽心意,劳烦通融片刻。”
衙役掂了掂手中银子的分量,抬头看了沈知意一眼,脸上冰霜稍融:“原来是裴夫人……”
他侧身让开了通道:“进去吧,动作快些。”
幽深甬道的尽头,微弱的油灯光线勉强勾勒出牢房的轮廓。
沈知意快步上前走近,便见裴昀正端坐在简陋的草铺上。
他身上穿的还是被带走时那身常服,虽不见褶皱脏污,但身陷囹圄,再整洁的衣衫也掩不住那份挥之不去的落魄。
只是他要被依旧挺直,眼神沉静,静静盘腿而坐,不见丝毫颓丧。
“你怎么来了?”裴昀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沈知意和她护着的食盒时,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复杂的神色。
沈知意将食盒微微抬高,语气故作轻松:“当然是给你送饭。总不好让你在这饿着。”
裴昀府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熟悉的食盒上,瞬间想起了上次那场堪称“惨烈”的送饭经历,汤汁淋漓,菜肴都混作一团。
顿时,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在他唇边荡开。
沈知意立刻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揶揄,脸颊微热,带着点窘迫解释道:“我这次可学乖了,一路都捧得稳稳的,走得也小心,菜绝对没洒!”她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裴昀低沉的笑声在狭小的牢房内响起,带着一丝沙哑:“我知道。”
沈知意心中暖暖的,一直以来的紧迫感瞬间被这笑消弭了。
有裴昀在,她总是更自如些。
沈知意轻咳一声,转向了门口的衙役,语气带上几分不容置疑:“劳烦官爷,把门打开吧。”
哪知衙役面露难色,搓着手,带着几分暗示:“夫人,这……不大合规矩吧?”他道,“王彦冲王大人特意吩咐过,裴大人是重犯,任何人不得探视。能让您进来送饭,小的已经是担着天大的干系了……”
沈知意毫不犹豫,又取出一块大块银裸子,利落地塞进衙役的手心,声音压低:“裴大人只是遭人构陷,一时蒙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官爷今日行个方便,这份人情,我们记下了。况且,荣国公府和裴家,也不会一直落魄。”
这半是贿赂半是威胁的话语,镇住了衙役。
衙役捏着银子,眼珠转了转,权衡片刻,终于咬牙道:“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夫人千万快些!”
说着,他掏出钥匙,哗啦一声打开了沉重的牢门。
沈知意矮身进入牢房。
她将食盒放在角落一张破旧的案几上,一层层打开,将还冒着热气的精致菜肴一一取出摆好。
裴昀的目光却落到了沈知意身上。
见她发髻被打湿了,几缕发丝贴在额角,肩头和袖口还有明显的深色水痕,连裙摆上都溅上了泥点:“怎么如此狼狈?”他眉头微蹙,语带关切。
沈知意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几许带着腼腆的无奈:“外头雨势太大了。撑着伞,又得护着食盒,就……顾不上自己了。”说着抬手随意拂了拂肩上的水渍。
裴昀凝视着她微湿的鬓发和沾着泥泞的裙角,眼神变得深邃,喉结微动,低声道:“辛苦了!”
沈知意没有回答,而是自然地蹲下身,视线与坐在草铺上的裴昀齐平,眼神清澈而坚定地直视他:“不辛苦。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只是如此吗?”裴昀乍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低下头来避开了她的对视。
沈知意没有回答,注意到裴昀下意识避开的视线,甚至抬手捂住了眼睛。
“你脸怎么了?”沈知意觉得古怪,凑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