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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师傅四（第2页）

卓玉心里也没底，这会儿硬着头皮做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何时前往太守大人家献礼，我与你同去，定能叫收礼之人满意。”

客人气得冷笑：“你有何道理？也不必劳动太守大人和老太太，且先说来与我听听。”

卓玉拒绝道：“这不成，要到时候才能揭晓。”

太守母亲寿辰就在明日，客人此时也毫无办法，咬牙切齿道：“好，好。到时你要弄不出个名堂，误了我的事，看我不要你的命！”

看他暴怒模样，卓玉怀疑他可能真的会打死她，止不住地胆寒，却还是挺直腰背道：“好啊。”

当晚一夜未眠。太守母亲的寿宴开在中午，次日晨间，客人来到玉雕坊要带了插屏和卓玉过去。卓玉嘴很严实，坊中众人都不知这插屏的机巧之处，此时都担心她一去不回，杨思便硬要与她一同前往。左右搬动插屏也需要人手，那客人也就没十分拒绝，勒令他们换了最好的衣裳，一并前去。

正是初夏时节，惠风温煦，天气晴好。太守府便在花园设立座次，邀众人于草木园景间宴饮娱乐。

时候尚早，这会儿来往宾客陆陆续续地进到园里，带着各自的礼品向太守母亲问候祝寿。老太太坐在花园正中，被一群子侄簇拥着，笑意盈盈地接受众人的贺拜。

卓玉他们排在很后面。一件件看着前边儿那些人送的贵重礼物——东海珍珠、南海珊瑚、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纯金佛像、八宝如意、南诏牙雕、西域奇香，天下珍宝，不一而足。

卓玉愈看愈觉得忐忑，在这暖洋洋的天儿里出了一身冷汗，杨思看她脸色不好，拍了拍她，罕见地温柔道：“没事，没事。”

他们一行到临开宴前才轮到献礼。杨思连同两名仆从将蒙着苫布的插屏连同底座放置到老太太面前，那客人满脸堆笑，冲太守母亲大肆恭维一番，祝了寿，叫卓玉掀开苫布。插屏露出，在场诸人都挑起眉毛，继而窸窸窣窣交头接耳起来。

老太太也蹙起眉头。不等她发话，一侧的太守大人肃着脸道：“这是何意？一块尚未完工的插屏？”

客人扭头看向卓玉，满脸写着：来吧，我看你如何解释。

卓玉垫着脚想够到插屏的顶端，奈何个子太矮，够不太到，只得四处寻找垫脚的物件。众人发出一阵哄笑。杨思忙问园中仆从找了个小凳递上去，卓玉接过，垫在脚下，抬起手来总算比加了底座的插屏高出一截，她自怀中摸出一只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的东西自上而下淋到插屏表面。

黑色液体蜿蜒而下，所过之处竟陆续现出精细纹路，几相交汇，一幅热闹非凡的夜宴图宛然呈现，正中两人，一男一女，观之年龄穿着，可不就是太守大人与老太太！

在场诸人皆瞪大眼睛，连连拍手称妙。连老太太都惊奇地叫移近些细瞧。原来这插屏并非空无一物，而是以极细的线条雕出了整幅宴饮图，细得肉眼难以辨别的纹路遇到墨汁，便顷刻呈现出图案原貌，妙上加妙的是，洒上去的墨汁里不知还放了什么，荧然发光，已染成黑色的线条此刻在阳光下细细闪烁。

老太太喜欢得眉开眼笑，太守大人也露出笑意，称赞那客人别出心裁，礼物巧妙独到。那客人忙不迭地点头自谦，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杨思长长舒了一口气，与卓玉退回宾客中间，悄声问她道：“墨里加了什么，还闪光。”

卓玉道：“云母粉末。”

杨思静默一瞬，点点头，道：“真有你的。”

他大概，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生出这样独到的匠心。

那客人与太守客套完毕，满面春风地回到座位，对着卓玉拱一拱手，心悦诚服道：“卓师傅，之前多有得罪，还请勿要见怪。之前商定的银钱，今日宴后，我立刻让人送到铺中。”

卓玉活过来般深呼吸一口，强自淡定道：“不急，好说。——你现在还觉得我这个女玉匠不及旁人么。”

客人立即道：“不了，不了。您的手艺，当真非凡，巾帼不让须眉。”

卓玉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但其实，她对这插屏并不满意。如果有心之人加以赏玩，便能轻易看出上面二位主角的样貌与真人不算肖似，甚至有些奇怪。也正是为了掩盖这一点，她才出此险招，将众人注意吸引到其他地方，幸好还算成功，否则——她在心里甩甩脑袋——太险了太险了，她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