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道:“真的。你怕什么。赶紧去选一块好料子。”
卓玉随他进了库房,在陈列青海碧玉的那栏架格上左挑右选,铆足劲儿想挑一块最好的,再用最精湛的手艺、最精妙的巧思去完成这件生死攸关的作品。挑了半日,最终挑中一块盘子大小的球形料子,杨思问:“你打算做什么?”
卓玉将玉料捧在怀里,道:“我想做把玉壶,甜瓜形状。中间做出隔层,再钻出些小孔,这样便可以把茶叶放在中间泡,而不必烦心茶汤中会有残渣。美观又实用。”
杨思皱眉道:“听起来是不错。可你想过没有,这样的一把玉壶,就算你一旬之内做得出来,它价格又该值几何?虽然是你的作品,但我想看在这玉料的份上,师父也不会同意把价格定的太低。而这样料工皆精,价值不菲的玉器,能痛快掏钱去买的能有几人?恐怕只有一些玩玉的行家愿意。可他们又只认老师傅的名声,你这样不能借用关氏之名的新手,他们等闲不会承认,这东西还卖得出去么?”
听他这样一说,卓玉也不免灰心,垂眸盯着怀中玉料,抿紧唇不说话。
杨思将玉料从她怀中捧走放回架上,道:“你当务之急是赶紧卖掉一件东西。做小一些、便宜一些,大多人都喜欢买的才好出手,像什么扇坠儿,还有玉佩之类的,明白么。”
卓玉不得不承认他讲的有道理,恋恋不舍地对那块球形料子摸了又摸,转头去另选了一块孩童巴掌大小的扁平玉料。
接下来好一段时日,卓玉便将全部心神放在雕琢这件玉器上。她忙起来没日没夜,也不知过了究竟多久,终在某日凌晨完成了这件作品的最后一点。
这日早饭时,卓玉没有出现在饭桌上,她泡在坊中,时常忘记吃饭,大家早见怪不怪,谁吃得快些谁就顺便捎些干粮给她,十次倒有八次都是杨思。肚子填的差不多了,他习以为常地端了碟杂面馒头往坊内走,里面静悄悄地,全然不闻往常卓玉打磨玉料的擦擦声,他放轻脚步走至她习惯做工的那个位置,发现她正趴在台上,双目闭阖,酣然沉睡,手中还攥着连日来倾注心神的那枚玉佩。
杨思轻轻搁下那碟馒头,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抽出那玉佩来看。是枚云形佩,器型温柔圆润,表面浮雕着缠枝纹路,通畅连贯、形态恣意,工法细腻且干净利落,说不出地舒展通透。
杨思反复赏玩着,总觉得这玉佩工艺虽好,但似乎流于普通,不像是满脑子巧思的卓玉全力做出的东西。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忽而觉得它表面并不十分平整,举高了到阳光底下去看,只见玉料呈现出水波一般的纹路,故意处理得薄厚不均的表面在光线下明暗交错,恰似潭底波光,而那些交错的缠枝,则化作水中草荇,仿佛正随波摇曳,舞动舒展。最妙的是,在玉佩右下角之处,还隐雕着一尾跃动的鱼儿,使整个画面更加生动三分。而那鱼儿,仔细看去,却是一个“卓”字的篆形变体,是为卓玉之落款。
当真绝妙!杨思深吸一口气,低头去看那熟睡的姑娘。她覆睫如羽,嘴唇微撅,显出一些醒着时所没有的娇憨可爱,杨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这姑娘的额头,小声嘀咕道:“这都怎么想出来的呢。”
尽管力道很轻,但卓玉好像还是有所感应,缓缓张开眼睛,迷蒙地看了看他,直起身子来伸了个懒腰,发觉手里的东西不见踪影,着慌道:“我东西呢?玉佩呢?”
杨思逗她道:“没了,丢了。”
卓玉一下反应过来,向他摊出手,“别闹,快还给我。”
“看你吓得,什么好东西。”杨思撇撇嘴,将玉佩搁到她手心里,又将馒头递到她跟前,“吃吧,早饭。”
卓玉几乎通宵做了一晚上,早就饥肠辘辘,抓过馒头塞满整整一嘴,噎得直翻白眼,杨思无语地倒一杯水给她,“你慢点吃,噎死怎么办。总不去吃饭,还以为你不知道饿呢。”
玉佩呈给关师傅过目之后,定了价格,放到前边儿铺面中售卖。玉雕这行,做的是贵人生意,往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是以一开始,卓玉虽忐忑,但在诸位师兄弟的劝慰下,也没太着急玉佩是否售出。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旬之期只余十日,玉佩还是无人问津,她真的开始有些着慌了。就连杨思也沉不住气,抽空去铺面里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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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砣机:即古代玉雕所用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