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剑走出院子,刚好碰到抄着袖子快步往里走的徐秉茂。
苏剑拦住徐秉茂的路:“徐胖子,羊腿好吃吗?”
徐秉茂被问的一头雾水,不过对于这个邠王来历不明的好友,他一向很客气,认真地答道:“寒羊肉如膏,江鱼如切玉。阳春三月正是羊肉肥美之际,自然好吃。”
苏剑忽然又将脸贴近徐秉茂又问:“我令你恶心么?”
徐秉茂被肥肉挤得快看不见的眼睛忽然睁大,一息之间心思转了百十来圈。他自认平时没有得罪过此人,难道是邠王在他面前说了他什么不是?徐秉茂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忙摆摆手道:“苏公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桃瓣,目若秋波。徐某每次见到苏公子,均有高山不可仰止之感,何来。。。。。。恶心”。徐秉茂是个地道的文人,恶心这两个字说的极不习惯。
“哼,我就说是她挑食。”苏剑背着手扬长而去。
徐秉茂擦了擦头上的汗,想到还有要事要禀,提着袍子向院子里快步走去。
“今日早朝时,幽州最新军报,十日前,奚族联合契丹十万大军突袭辽西,邠王率两万兵马出城迎敌,将蛮族驱至营州,但。。。。。。”徐秉茂面色犹豫,想着如何说才不至于惊到邠王妃。
时雨心提到了嗓子眼,急道:“后如何?还请徐大人坦言相告。”
徐秉茂吸了口气,继续道:“但邠王和出城兵士已三日未归,斥候派出去了一批又一批,都未寻得殿下和将士踪影,恐。。。。。。恐是奚契联军佯装撤退,引殿下中了埋伏。如今奚契十万大军已兵临幽州城下。。。。。。。”徐秉茂越说声音越低。
时雨眼前一黑,身形一晃,幸好徐秉茂扶了一把。
时雨双手撑着桌子,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再睁眼时脸色虽然苍白,但出奇冷静。
以她对李守礼的了解,他是个心思缜密,特别能沉得住气的人,在幽州守城两月都未与奚族大战。按理说,即便是为了提振士气也应该趁着奚族势单力薄之时一击即溃,不会等到奚族与契丹大军来犯,反而出城迎敌。不对,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时雨眼前一亮:“徐大人,殿下出征以来,调了多少粮草,可供大军维持多久?”
战况徐秉茂只能听军报,但粮草调度是他一手经办,没人比他更清楚。徐秉茂张口就来:“自出征起,户部已调集了三批粮草入幽州,按幽州五万兵力来算,至少可供大军至六月。”
“六月,”时雨来回走了走,喃喃道:“大军正月出发,就是趁着冬日奚族缺少粮草,无法与唐军持久相战。六月草原已然草水丰盛,唐军又兵困马乏,若战则对我军不利,为何要等到六月?”
徐秉茂虽然一直在户部任职,但也饱读兵书,邠王妃说的确实有道理,他一时也解释不清。
时雨有个大胆的想法:“若不止五万兵力,若是十万呢?粮草最多能支撑至四月!”
徐秉茂觉得时雨有些不了解边关情况:“小小奚族何须十万精锐,就算加上契丹,五万足矣。”
“那如果不是奚族,也不是契丹,若是突厥呢?”时雨眼中闪过慧黠。
徐秉茂一愣,摇头道:“不可能,如若殿下此次出征的目标是突厥,为何两位陛下会不知情?今日收到战报得知邠王失踪,太上皇急火攻心险些晕倒,已命陛下亲巡幽州。”
时雨走至棋盘前,拈起一颗白子:“徐大人请看。”
时雨以棋盘为江山,摆出突厥的领域,又拈起黑子依次摆在突厥南侧,东侧,西侧,道:“孙佺败后,太上皇调朔方军北上支援北庭,东有幽州山脉,又有三万大军驻守,只要严防死守,纵奚契十万联军,短时间内亦无法攻克。而西侧,有安西都护府,可堵住突厥西路。殿下在营州奚境消失,辽西多低山丘陵,易于大军藏匿,若向西,即可绕至突厥腹地。”
徐秉茂看时雨摆的棋子,思索良久道:“安西都护府北有高昌、龟兹,南有吐蕃,虽兵力强大,但若真打起来,恐分不出多少兵力支援殿下。若突厥腹地受袭,必回撤主力与殿下死战,无论是北庭、朔方还是幽州,都以防御为主,不可能与殿下形成夹击之势。若无援兵,殿下孤军深入,危矣”。
时雨将西南远处一颗黑子向上推了推,堵住了西南缺口:“西南,有蜀军,殿下无事。”
徐秉茂又看了一会,忽然两眼的细缝里冒出精光,兴奋地搓着手道:“妙啊,以幽州战事吸引奚契主力,用北庭都护府和朔方军,安西都护府堵住突厥西路、南路,同时打开西南通道,若殿下自北攻打突厥腹地,突厥定不会防着西南,必集中全部主力北撤,届时蜀军可攻其不备,与殿下成夹击之势。毕竟谁会防着三千里以外的蜀军呢?”
徐秉茂掐指一算,难怪接到幽州战报后,大军一个月才出发,除了备战外,原来殿下在等蜀军北上。
徐秉茂一扫刚才的忧心,向时雨深深一揖:“昔有诸葛孔明北出祁连山北定中原,今有蜀军北上汉中围缴蛮族。王妃真乃女诸葛也。”
倒不是时雨有多神机妙算,实是她对李守礼的打法十分了解。二人对弈时,这人惯常先佯攻后示弱,让对手放松警惕,实则早就布下大局,看似无关的棋子往往相互配合,形成天罗地网,最后一击致命,时雨为此没少吃亏。
时雨灿然一笑:“此只是我的推论,今日推演还请徐大人保密”。
徐秉茂想着今日朝上情景,两位陛下中肯定有一人被蒙在鼓里,军机大事,不仅事关边境安危,还涉皇家争斗,自然要慎之又慎。
“还请王妃放心,事关殿下安危,下官自当守口如瓶。”
徐秉茂走后,时雨走至棋盘前,眉头紧簇。
李守礼以身为饵深入突厥腹地,与突厥开战后,至少要三日蜀军才可到达支援,否则早一分就会打草惊蛇,满盘皆输。而这三日里,李守礼要以不到两万兵力对阵突厥十万大军,敌我力量悬殊。
令她不安的还有一事,太上皇派李隆基去幽州,这明显是找个理由让他离开长安,故计重施,未来宫中必有一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