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大人,岑大人久等了。”
门房小厮跑得快,不过片刻,岑阙便进了尚书府门。
虽说在平都购置了府邸,可尚书府内并不过分奢靡。赵诚身为户部尚书,这些年明面上倒也是尽职尽责,偶有几本折子参奏,也大多是指责他过于溺爱独子,不顾自己多年官声。
小厮将岑阙一路引至书房,赵沛正在里间,心不在焉地歪倒在太师椅上,随意翻看着桌上书卷。
见岑阙进门,没骨头似的赵公子勉强起身,冲着岑阙拱了拱手,敷衍道:“岑大人,怠慢了。”
其人在家中被骄纵太过,一身横肉堆在一起,身上更是穿金戴银,和他那身材矮小的尚书爹堪称两模两样。
岑阙心中啧啧两声,原来不是瘫子,失敬。
书房敞亮,又是午后时分,偏偏还能被他闻见似有若无的酒臭,可见这位赵公子平日行事荒唐。
岑阙也不想同此人寒暄:“着实有些怠慢。本官入仕以来,还是第一次被拒之门外。”
赵沛嗤之以鼻,整个人又坐回了太师椅上,打了个哈欠:“看来岑大人还是经验不足,都察院这些年屈居大理寺之下,行事哪有过顺利的?”
“赵公子此言差矣,”岑阙扯了扯嘴角,没将他的挑拨离间放在心上。他皮笑肉不笑道,“都察院与大理寺都是为陛下分忧,哪有谁高谁低之分。难不成赵公子是故意不放本官进来,想着能拖一刻是一刻?”
赵沛见说不过岑阙,面色一沉,忍气吞声道:“学生并无此意。”
已经被岑阙寻到错处了,赵沛也不敢继续横行霸道,干脆将话锋一转,问:“不知岑大人入府,所为何事?”
岑阙默然,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这间书房。
赵诚身为户部尚书,府上虽然俭省,但到底不能失了朝中大员气度,书房这等机要之地,并未与独子共用。
是以岑阙一垂眸,便看见了案上砚台边,正搭着一条松烟墨。
“赵公子常假结束也不去国子监报道,用墨倒是名贵。”岑阙笑道。
赵沛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讥讽,整个人向后一倚,“这才出了命案,学生被吓得夜不能寐,自然是要躲着些了。”
岑阙说:“怎么是赵公子夜不能寐啊,我倒是觉得,真凶才该夜不能寐。”
赵沛面色一僵,旋即又恢复了倨傲姿态:“岑大人这是什么话,那书学学子横死院中,到底有些忌讳,学生不愿沾染,不是人之常情吗?”
好一个人之常情。
岑阙竖握墨条,轻轻磨出一圈浓黑墨汁来。
“好墨,”他道,“本官自沧州回京已有月余,不料竟只有在赵大人府上,才能见到这样好的沧州墨。”
见岑阙不再咄咄逼人,赵沛也放松了几分,懒着声道:“供人消遣的玩意儿罢了,岑大人若是中意,学生自然奉上更好的。”
听着倒是浑然不知展画屏灵前一墨。
岑阙不动声色,说:“赵公子慷慨,莫不是总拿此物做人情?”
赵沛不甚在意道:“说到底也不过一块墨罢了,没什么稀罕的,太学之中不少同侪都收过。”
“说得这样轻车熟路,赵公子啊,”岑阙似笑非笑地侧目,一双眼中冷冰冰,“外放沧州时,我曾听闻京中皆行墨贿,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贿之一字如冷水浇头,赵沛当即灵台清明,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一身环佩容臭叮叮当当响起。
他结结巴巴道:“岑大人、岑大人此言差矣,这不过是……不过是家父结交广泛,挚友相赠罢了!怎么能、能是行贿呢……”
岑阙将手中墨条放回砚台边,真心实意地笑了笑:“赵公子也不必紧张,是结党还是交友,都察院自会奏请陛下定夺,眼下重要的是国子监的案子,若是赵公子还记得哪些同侪收过沧州墨,不妨一一写下来,也算是为都察院与大理寺分忧了。”
赵沛平日里哪管送礼之事?可事到临头,也由不得他迟疑,被酒色财气泡过的脑子飞速思索起来,抖着手去拿桌上的笔。
不多时,几家人的名字跃然纸上,被颤颤巍巍递到岑阙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