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时候我被吵醒。
车辆引擎声没能把我叫起来,海德里希一进门却能做到。真是令人敬佩的本事。
我原本不想搭理他,准备继续睡觉,然而这个可恶的混蛋持续不断地制造了半个多小时的噪音。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揉揉眼睛,从卧室里走出来。
“过来。”
虽然背对着我,但他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气息。海德里希的脸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是不是熬夜的原因。于是我叫女佣去给他榨一杯加盐的温水淡橘子汁,带两块巧克力上来。
“你还要工作吗?”
桌面上摆着一些文件,我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不去看。海德里希却直接向我抱怨希特勒命令他驱逐上西里西亚东部的犹太人。要完成这样庞大的任务,就必须要提前找一个足以容纳三四十万人的地方!去哪儿腾出这么一块空地来?
他如此直白地将这血腥谋划摊开在我面前,令我既愕然又心惊。“……你们打算把人塞到哪里去?”
“当然是波兰。”
“波兰?我想想……嗯,卢布林?我记得十六世纪开始,那里就有犹太社区了。要是把犹太人迁过去的话,正好。而且工业发展得不错,有铁路,运输方便。不过地形比较高,你们最好选择维斯瓦河和桑河的交界处。那里平坦一些,而且有水源。”
说了便说了吧。即便我不提,艾希曼迟早也会提出来。况且,这个所谓的“卢布林计划”用不了多久就会因政治博弈而流产。真正的风暴将在“马达加斯加计划”彻底泡汤后降临……
一种无法抑制的悲凉感沉沉地压下来。波兰是灭绝营的先驱。毕苏斯基要屠杀他们,希特勒也要屠杀他们。
犹太人就像冷战期间东南亚的华侨一样无家可归,不能不令我兔死狐悲。
海德里希的目光瞬间钉在我脸上,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狐疑:“卢布林?在什么地方?”
“波乌边境。”
“东边?”
“嗯。西边不是你们要迁人过去么。”我顺口说道。
他追问的语气陡然锐利:“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卢布林大教堂和《卢布林统一法案》吗?”
“什么?”
我故作无奈地轻叹一声:“文艺复兴时期,卢布林是波兰作家和艺术家的主要聚集地之一,我也是一个作家。所以,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知道那里呢?”
“我想问的是,你怎么知道西边我们要迁人过去?”
“……不是你们自己说的‘扩大生存空间’吗。”
“这你也知道?”
“我在美国只是不能出门,又不是不能读书。我在研究地理决定论的时候就看过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和拉采尔的《人类地理学》了——环境以盲目的残酷性统治着人类的命运。”
海德里希还是不能解除自己的疑惑:“你对波兰很了解?”
“不是很了解。最大的印象是1683年维也纳城之围,波兰国王约翰三世率领三千翼骑兵解救,然后被法国的路易十四捅了一刀。”
这个时候,正好女佣把橘子汁和巧克力端上来。海德里希随手在纸上标注了一下Lublin,开始吃他的夜宵。
“你是不是之前也对舒伦堡这样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