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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pitel 31（第2页）

是的，我知道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自我感情和独立思考的人，不是螺丝钉，也不是体制的工具。但是这种感情就是爱吗？

还是他故意表演出来的、用来刺激我脆弱的神经，让我永远处于纠结、矛盾、痛苦、殚精竭虑的思考之中，永远得不到解脱的工具呢？

我非常清楚，舒伦堡不爱我。

绝对、彻底、毫无保留地——不爱。

也许他觉得我是一个高段位的伪装者、一个精妙的谎言艺术家，是值得破解的谜题。

也许他觉得我是他必须全力以赴的任务对象，是他可以直接面向元首的升官踏板，是对他事业至关重要的职业挑战。

是值得收藏的具有东方风情、思想特立独行的异域奇珍。

是高压工作中的解压阀。是他情感荒漠里的绿洲。

是用来满足感情需要、倾泻生活压力，实现掌控欲征服欲的玩具。

我只是一个标签化的客体，他并没有把我当做一个人来看待。他只是在拼凑一幅复杂的拼图罢了。

我对他而言，是功能性的集合体、是欲望的投射场、是权力的放大器、是慰藉的供应站、也是永不安宁的威胁源。也许——我的敏锐足以让我感知到他有时候的异常——但是，他可能迷恋我、依赖我、渴望完全占有和掌控我，甚至在某些时刻混淆了表演与真实……然而，这一切的核心，都围绕着他自身的需求、欲望、恐惧和对权力的病态追求，与“爱”所代表的利他性、平等性和对个体生命的珍视，背道而驰。

纳粹的世界里没有“爱”。爱是软弱、也是幻象。

故意将我吵醒又特意安抚是一种表演。同意我的卫生条例是为了用假意服从换取更深的控制权。鸢尾花睡裙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真的有一个流亡在法国的母亲。烛光晚餐是用华丽的仪式包裹暴力的内核。

他一直都在用虚假的温柔来掩饰真实的残酷。

也许有时候杂乱的信息会让大脑无法得出正确的结论，但是身体不可能骗人。我那些冰冷的绝望和附骨之疽般的痛苦是没有办法欺骗我自己的。我一直都活在阴影里面。

我的胃开始抽搐。

我打开灯，鞋也来不及穿，就跌跌撞撞地涌进卫生间里开始呕吐。

一边吐一边哭。

吐空了、吐够了，就去漱口、洗脸，让Lotte把Greta叫起来清理。我站在门外盯着踩在冰冷地板上的裸足发呆。

我开始洗澡。

在这段根植于绝对支配与生存恐惧的关系中，爱没有萌芽的土壤，没有生长的空间，没有存在的可能。

如果“爱”存在，那么爱的最高承诺是什么？是保护对方的生命。

可是舒伦堡是什么身份？他的任务又是什么？

他的职责要求他时刻评估我的“价值”和“威胁”。一旦评估不利——或者可能仅仅只是单纯因为希特勒失去兴趣，为了保密，就该轮到他来执行“最终处理”程序了。

“爱”，在本质上，与舒伦堡所代表的一切和他所置身其中的体制，完全相悖、无法共存。爱不存在，存在的只有爱的扭曲倒影、拙劣仿品、以爱为名的暴力与操控，以及被压抑的对爱的绝望渴望。

就算——就算，他真的爱我，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感情在我的性命面前不值一提。如果他输了，失去的只不过是一种也许连爱情都算不上的东西，生命中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但是如果我输了，我要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

我不想死。

我的心里只有漫无边际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