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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石不松（第2页）

案发现场被钱曼香布置的很好，官府不敢审他永信伯家的案子，更何况证词一目了然，所以草草走个流程就下了通缉令。

至于柏韫这个既定凶犯，她今夜在不在不重要。这丫头怕是察觉到自己会下手提前出去避了，她外祖是将门，她逃出去也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只是，终究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还是太嫩了点，狠不下心来。

她在，得死。不在，亦然。早晚而已。

这偌大的太师府，就快要真正清净了，从来没有这么清净过。

柏德泉有些得意，有些虚浮，他一直走，直至游廊尽头，伸手抓住了眼前的一块镂空砖石，猛的推下：柏韫，你别怪我狠心，你应该谢谢我，你们全都应该谢谢我。这座府邸，怎么能容忍存在两个姓柏的呢？

他拾起一块摔碎的石头，把尖锐的那头朝向手心，一寸一寸碾破皮肤，鲜血涌出顺着掌纹蜿蜒，手心的起搏愈发明显，与疼痛一起颤抖，柏德泉只是继续握紧。

他笑，实在高兴又实在好累。

"柏尚天，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不是天才吗？你不是闪光的能把别人照成瞎子吗？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吧，生你的和你生的，你都保护不了。是——看不上做官，你清高！让着我做官，你伟大！你是什么？我告诉你！没有权势，没有野心，天才就是狗屁！这才是现实，是你一辈子都悟不到的真理！"

“柏尚天，你不要觉得我做的绝。做你弟，永远比你矮一头，老子真的受够了。凭什么，你做什么都是好——都大把人夸。你进宫面圣，高谈阔论，皇帝把你吹上天，就差下旨让你入仕。而我，废寝忘食日夜苦读得到的机会，却被说成是你不要，才轮得到我入朝当官。寒冬腊月，炎夏酷暑，我少时一日不曾落下武课，却还是被你打败。在你的光芒万丈下，我柏德泉就是个废物。”

“柏尚天，我原以为只要你走，只要你离开京华，只要我在朝堂上兢兢业业有所政绩，我就会和从前的你一样，得到独此一份的关心和夸赞。可是——没有。我结交权贵，父亲说我心思不正，我滴水不漏，父亲说我不察百姓。你一月一封的家书比我升品阶的诏书好看！你生的没用女儿比我能传宗接代的儿子招人挂念！”

一夜无眠，柏德泉的眼眶本就发红。如今因为滔天的血恨控诉，肿胀的眼眶更显，腥红鲜艳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

他眸光里的血泪大颗，仿若血石，坚固的没有丝毫松动。

这些话柏德泉一口气说尽了，了了却没有痛快万分的心情接来，他盯着被自己挥翻一地的碎砖，感觉地面都被扭曲，形成一个深深的空洞将他整个卷起又吸入。

“父亲母亲的眼里从来只有你，你也觉得自己该死吧，你这样的人只会害死别人。你害死了金家，也会害死自己的女儿。”

“柏尚天，你自己寻死痛快，你的女儿可不会那么好运，我会让她背上罔顾人伦的骂名，求生不得，人人得而诛之。你们一家人……你们一家人，地狱相见吧。”

最后这句话好似重新给死寂的空洞注入了能量，柏德泉突然狂笑起来，阴森的面孔扭曲地像旋涡，吸走了全部的理智，只余报复的残躯……

天刚蒙蒙亮，吴夫人就照例醒了，她已年过半百，不像年轻时仗着丈夫宠爱偶尔还能躲懒睡到日上三竿。

她轻手轻脚从床上起来，伺候婢女赶来搀扶。

“小声点，老爷还睡着呢，出里屋洗漱。”

旁边人轻笑答：“是，夫人，前日您吩咐过，这两日梳妆都在外屋，水都备好了。”

吴夫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由着人伺候。

她丈夫吴千帆比她大上两岁，作为当朝宰相，这十余年来忙于政务，几乎起的都比自己早，无法得闲。不过这几天丈夫要睡的多些，气色也恢复了些，她只当是前些时日皇帝有所敲打，如今宰相府清闲了不少的缘故。

温度转凉了，吴夫人择了薄狐绒外衫穿上，站在门口出神，“塞外苦寒，不知斌儿怎么样了。”

一旁的管家婆哄道：“大爷孔武有力，圣上早早封为戍边将军，又是咱们宰相府的独苗，谁敢不敬？如今无战事，想来在边塞自是身体无虞。”

“最好是，斌儿身边那个女子若是连照顾他这件事都做不好，也不必留于人世了”，吴夫人撑了撑额，透着不耐烦。

一个官窑女子竟耍手段攀上斌儿，还带着去了边塞，“还好，当初听你一言抢先灌了红花，不然还真说不准让她怀了孽种，妄想要名分。”

“夫人能用得上我这个老货是我的福气，咱们大爷可是未来的国舅，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老奴自然要帮着收拾。”

吴夫人自己时不时念叨女儿是诞下皇子的有功之臣，身边的心腹偶也说说这些话宽慰她。

秋风萧瑟，又转念触到了她的忧虑，叹气道：“可是外孙……今时不同往日，那个不值一提的肖方若如今都敢明着同怀则作对，好在上天有眼，他娘是个不争气的。”

“夫人别担心，老爷身为宰相，这些年宠信不衰，平王翻不了浪的。”

主屋传来扣桌声，吴夫人听见便推开屋赶过去：吴千帆躺在榻上，正缓神捏着眼角。

“老爷你醒了，是不是外头吵着你了？上朝的时间还早，再歇会儿也不打紧。”吴夫人端过婢子手中的茶碗，走到床前服侍他净口。

吴千帆清了清嗓，哑声说道：“今日身子乏了，夫人替我告一天假吧。”

人年纪大了难免身上有点什么毛病，吴千帆有头疾，身子不爽利也是常有的事，她并未多想，应声后就出屋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