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染透青瓦檐角,长街两侧的竹骨灯笼已次第亮起。
初蕴浅跟在宋昀棠身侧半步,指尖无意识地擦过腰间的青铜铃铛,此刻随着步伐轻响,在喧闹的人声中荡出一缕清音。
“看路。”宋昀棠突然反手扣住她手腕。
她踉跄半步,恰巧避开一个扛糖葫芦架的小贩。
抬头时,正撞进他傩面眼孔里漏出的眸光。他今日戴的是黑檀木雕的夜狼面具,裂眦怒目的面相在灯笼映照下格外狰狞,偏偏唇角还噙着丝笑。
“都是要嫁人的年岁了,怎么还和小娃娃一样要人牵着走才行?”
“谁让你走那么快——”
她刚一说出口就觉不对劲,随后甩开他的手,“谁让你牵着了?”
宋昀棠丝毫不气恼,眼底柔情更甚。
远处傩戏台前鼓声如雷,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十二名傩师戴着狰狞的木雕面具,披五彩羽衣,手持青铜钺斧,踏着鼓点跳跃腾挪。
初蕴浅脸上的雪狸傩面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她踮起脚尖张望,却仍被前面的人墙挡住视线。
“看不见?”身旁的宋昀棠忽然开口。
不等她回答,他已伸手虚扶在她身后,带着她往人群侧边移动。
这次他的掌心并未真正触碰到她,却莫名让她觉得背后微微发烫。
傩戏正演到高-潮,领头的傩师戴着赤红“方相氏”面具,手持火把猛地一挥,焰尾在半空划出一道金线,引得人群惊呼。
鼓点骤急,扮作疫鬼的傩师们四散奔逃,方相氏穷追不舍,火把几乎燎到围观者的衣角。
“这‘追疫’的跳法,和长安不同,”宋昀棠忽然凑近她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尖,“西南的傩舞,鬼怪逃得更狼狈些。”
初蕴浅感到一种微妙的氛围,不着痕迹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
鼓声戛然而止。
方相氏高举火把,仰天长啸一声,众傩师齐齐跪地,象征疫病已被驱除。
人群爆发出欢呼,小贩趁机兜售起桃木符和彩绳结。
“走吧。”
二人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再次被拉近,初蕴浅只得轻咳一声,先一步离开原地。
两侧的灯棚恍恍惚惚地亮着,她在一处蜀锦灯笼前驻足。
那灯罩用的是双面异色绣,一面是青鸾逐月,另一面却是雪柳堆烟,转动时流光溢彩。
“喜欢?”宋昀棠问。
“只是觉得绣工特别。”初蕴浅摇头,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宋昀棠没再说话。
片刻后,他忽然道:“你先逛着,我去给你买些汤圆。”
空气中的确飘过一股汤圆的甜香。
大概是黑芝麻馅的,她在心里猜到,最喜欢的口味。
可当他的背影没入人潮时,初蕴浅却怔了怔,隐约觉得他离去的方向与卖吃食的摊子相反。
独自逛了片刻,忽而听见不远处传来欢呼。
循声望去,只见镇东的飞火台前已聚满人群,几名工匠将手臂粗的烟花筒架上木架。
她刚走近,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些烟花筒的引线竟比寻常的粗了一倍,用红绸缠裹得异常紧密。
初蕴浅心中冷笑,看来鱼儿上钩了。
她迅速打量了周围:确保没有几个小孩子,且都是乖乖跟着大人的,初家派的家丁也随时准备疏散人群。
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手指在袖中轻敲三下,这是她与家丁约定的暗号。
很快,几名乔装成摊贩的家丁悄然散入人群,开始引导镇民往侧街疏散。
初蕴浅自己则是站到了火树台东南侧的青石灯柱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