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声响起时,刘奕羲正窝在沙发里,盖着毛毯,剧本摊在一旁,眼神却早已无法集中。连着几天的疲惫和感冒的闷热交织着,让她脑袋像被棉絮团团包裹,反应慢了半拍。
就听见门外那道压低的嗓音——像浸了温水的丝绸,裹着夏夜独有的清润:“是我。”
心跳陡然漏了半拍。她踉跄着起身,拖鞋在地板上擦出细碎的响,指尖拧动门锁的动作快得近乎慌乱,生怕走廊里的脚步声先一步惊扰这场隐秘的相遇。门扉掀开的瞬间,穿堂风卷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洗衣液清香涌进来,混着保温壶里飘出的粥香,在暮色中织成一片温柔的雾。
祁祺进门时刻意放轻了脚步,棒球帽檐下的目光却灼得惊人。他看见她发梢蔫蔫地贴着额头,眼下青黑比今晨更重,手腕细得像能被风折断,露在睡衣袖口之外。喉结滚动着压下那句“怎么脸色这么差”,只伸手虚扶在她肘弯处,掌心隔着棉质布料感受她不正常的体温。
“先坐。”他的声音低得像哄小孩,尾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刘奕羲被他扶着往沙发走时,忽然闻到他衬衫领口隐约的烟火气——是厨房特有的、混着米香与生姜的暖。她想起昨夜他在片场望向她的眼神,此刻终于在近距离里看清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像暴雨前的云层,压得人眼眶发烫。
保温壶搁在茶几上的声响惊醒了凝滞的空气。祁祺褪去口罩时,下颌线在壁灯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刘奕羲这才发现他左腕有道淡淡的红痕,蜿蜒着钻进袖口——像她剧本里写过的“未愈合的勋章”,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刘奕羲望着祁祺在茶几边俯身忙碌的背影,看他从纸袋里依次拿出温着的粥、切好的水果丁,还有用保温盒单独装着的清蒸蛋羹。他的动作轻得像在摆弄镜头前的道具,连瓷勺碰到碗沿的声响都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温柔。
祁祺把一切准备好后,起身坐到她身边,打开保温壶,盛了一碗粥。
“煮了点粥,”他掀开壶盖,热气蒸腾中露出浮着葱花的粥面,“按照我小时候的配方做的,我生病时妈妈就经常做这个粥给我喝。”
刘奕羲伸手想接过来:“我自己——”
谁知祁祺没递给她,只是轻轻把碗端在手里,低头慢慢地吹着粥。
热气氤氲在他睫毛下方,灯光落在他侧脸,眉眼间竟透出一种安静得近乎温柔的执拗。
瓷勺递到她唇边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窗外的蝉鸣。祁祺的指尖捏着勺柄末端,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却在她张嘴时忽然放松了力道。温热的粥滑进喉咙,陈皮的清苦混着瘦肉的鲜甜在舌尖漫开,最妙的是那点切碎的葱花,像突然点亮的镜头高光,让整碗粥都有了生气。
“慢些。”他的声音低得像哄小孩,另一只手虚虚护在她胸前,仿佛怕她呛到。刘奕羲抬眼时,正撞上他专注的眼神——那是种她从未见过的神情,像是导演看监视器时的认真,又带着点笨拙的无措,像第一次握汤勺的新手,却偏要装出熟练的模样。
第二勺粥递来时,她忽然注意到他左腕的红痕。那道痕迹比傍晚时更明显了些,蜿蜒着钻进衬衫袖口,像条细细的红线。“怎么烫的?”
祁祺的手顿了顿,粥在勺里晃出细碎的光。他望着她,目光里有某种东西在慢慢漫开,像胶片遇显影液般渐渐清晰。“端砂锅时没注意。”他说得轻,却在她伸手触碰那道红痕时,忽然将勺子往前送了送,“先吃饭,凉了不好。
刘奕羲咽下第三口粥,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碗粥里有他挑了又挑的嫩姜,有他记得的她怕苦的习惯,有他藏在帽檐下的奔波,甚至有他不小心烫出的伤痕。原来有些温柔,从来不是剧本里的对白,而是笨拙地、真实地、带着人间烟火气地,捧到她面前。
她张嘴吃下第四勺粥时,听见他忽然轻笑一声。“怎么了?”她抬眼,看见他指尖抹过她唇角,动作快得像场即兴发挥的对手戏。“沾了粥。”他说,指腹擦过的地方留下一片温热,比粥还要烫,比台词还要让人心慌。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爬了上来,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地毯上。刘奕羲望着他低头吹粥的侧影,忽然想起自己写过的台词:“最好的爱情,是有人把你当孩子养,用烟火气煨暖你所有的褶皱。”
瓷勺触到唇角的温热让她鼻尖发酸。这些日子她总在躲,躲他片场里欲言又止的眼神,躲他藏在道具里的润喉糖,躲那些关于祁嘉CP的流言蜚语。
可此刻他腕间的烫伤还泛着红,指腹因吹粥而微微发颤,连粥里的葱花都切得比场记单上的批注还要工整——原来他早就把她写进了生活的剧本,而她却在别人的旁白里患得患失。
喉间的粥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眼眶发热。那些流言算什么呢?比起他深夜逛超市时怕被认出的笨拙,比起他对着菜谱研究火候的认真,比起他此刻捧在手心的这碗粥,都太轻太轻了。
“祁祺。”她轻声唤他,伸手按住他欲再舀粥的手。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吹粥时不小心溅上的水珠,像清晨叶片上的露。她望着他眼底倒映的自己,望着这个总在镜头外为她留白的男人,忽然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轰然决堤——是自卑筑起的墙,是流言织成的网,是所有不敢触碰真心的怯懦。
“以后别这样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别再一个人偷偷熬粥,别再藏着烫伤,别再……”别再用沉默对抗所有质疑,别再让我在推开与靠近之间反复挣扎。
“其实我……”她开口,却被他突然覆上的掌心打断。祁祺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眼角,指腹带着粥的温度,像在擦拭镜头上的尘埃。“我知道。”他说,声音轻得像月光,“慢慢来,我等得起。”
窗外的蝉鸣忽然变得温柔,像为这幕戏配的背景音乐。刘奕羲望着他腕间的红痕,终于轻轻靠进他肩头。原来最好的珍惜,不是对抗世界的流言,而是握住眼前人的温度,让那些所谓的“不合适”,在彼此的心跳声里,渐渐酿成温柔的默契。
瓷勺碰响空碗的声响里,祁祺接过刘奕羲递来的粥碗,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比先前暖了些,却仍带着低烧的灼意。他将碗搁在茶几上,转身从纸袋里取出草莓味感冒药,铝箔包装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他此刻眼底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先吃药。”他拆开包装时特意放轻了动作,仿佛手里捏着的不是药片,而是她写满心事的分镜稿。刘奕羲望着他把药片递到自己掌心,忽然想起他在超市挑拣药品时的模样——一定是在货架前蹲了很久吧,才会选到印有卡通图案的草莓味,像哄小孩般地,想让苦味都变得甜些。
温水递来时,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他指腹蹭过她指尖的动作快得像句即兴台词。她仰头吃药时,瞥见他垂眸整理纸袋的手——那道烫伤在腕间蜿蜒,此刻却被他用袖口轻轻掩住,像怕她看见后会自责的秘密。
体温计量得很慢。祁祺的指尖捏着体温计末端,玻璃管在两人之间轻轻晃动,映出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刘奕羲数着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数到第三十七下时,听见他忽然低叹:“3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