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被他捏着肩膀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两条纸腿僵硬地垂着,怀里的信笺跟着晃了晃。两点红光依旧执着地对着阮时逢的脸。
阮时逢把它拎到眼前,凑近了仔细看。鼻尖几乎要碰到那土褐色的纸片。他甚至还伸出另一只手,极轻极轻地,用指尖戳了戳纸人的肚子。
纸人毫无反应。
阮时逢的眉头舒展开,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孩子般纯粹的惊奇和……兴奋。
“啧。”他低低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叹,拎着纸人晃了晃,“还真是个……活的?”
纸人被他晃得怀里的信笺差点脱手,两点红光急促地闪烁了两下。
阮时逢立刻停手,像是怕把它晃散架了。他捏着纸人肩膀,把它重新放回星图上,动作堪称轻柔。然后,他屈起食指,带着点好奇,在纸人那折出来的、没有五官的“脸”前,极快地、轻轻地弹了一下。
啪嗒。
声音微不可闻。
纸人被他弹得整个纸躯往后一仰,差点从星图上翻下去。它手忙脚乱地抱紧信笺,两点红光疯狂闪烁,像是在表达无声的抗议和控诉。
阮时逢看着它笨拙又努力稳住身形的样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在空旷死寂的司天监内格外清晰,也格外不合时宜。
他立刻意识到失态,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只余下一双眼睛弯着,笑意还未完全褪去。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板起脸,但眼角眉梢依旧残留着那点被这诡异小东西逗乐的痕迹。
他伸出手,这次目标明确,是它怀里紧抱的那封信。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阮时逢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笑意,手指捏住信笺一角,试图抽出来,“知道你是良妃娘娘派来的小玩意儿,乖,把信给我。”
纸人死死抱着信笺,两点红光警惕地盯着他,纸片手臂抱得更紧了,一副誓与信笺共存亡的架势。
阮时逢拽了一下,没拽动。
“嘿?”他挑眉,另一只手也加入了“战斗”,两根手指捏住纸人另一边肩膀固定住它,再用力一抽。
嘶啦……
信笺被顺利抽了出来,但纸人一条细瘦的纸臂,因为抱得太紧,被信笺的边缘带得撕裂了一小条,软塌塌地垂了下来。
纸人僵硬地低头,看着自己“断掉”的手臂,两点红光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阮时逢:“!!!!”
他捏着信笺,看看那条垂落的纸片手臂,又看看纸人那“呆滞”的样子,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混杂着一点点心虚,一点点尴尬,还有一丝丝“这玩意儿居然还能坏”的荒谬感。
他干咳两声,试图若无其事地展开信笺,嘴里小声嘀咕:“咳……回头……回头给你粘上……”
阮时逢捏着那封薄薄的信,指尖残留着撕下纸人手臂时细微的摩擦感。他瞥了一眼星图上那个土褐色的小东西,它断裂的纸臂软软垂着,头颅两点红光微弱地闪烁,竟透出一种茫然的委屈。
这委屈让他心头掠过一丝荒谬的烦躁。他不再看它,迅速展开信笺。
温招的字迹清瘦冷冽,寥寥数语撞入眼中:宫外暂缓,耳目杂,林府异动。尘埃落定,再定夺。一切如常,勿露痕迹。
“暂缓……”阮时逢低语,指尖在“林府异动”四个字上敲了敲。他抬眼望向窗外,天色灰蒙,司天监高耸的檐角刺破薄雾。
推迟计划,意味着所有布置要重新调整,风险陡增。温招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林府西苑那个叫万氏的妇人,还有那个被换掉的孩子,竟让她甘愿在这漩涡中心多停留。
他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不知是嘲是叹。指间信纸被无声揉皱,又缓缓展平。不能留。
阮时逢走向角落的青铜香炉。炉内积着冰冷的香灰。他将信纸一角凑近炉口内壁上残留的一星半点的暗红余烬。
嗤。
微不可闻的轻响。一点火星贪婪地舔舐上纸角,迅速蔓延,焦黑的边缘卷曲,吞噬着那些清冷的字迹。火光映着他沉静的眉眼,跳跃着,又迅速黯淡下去。最后一点纸灰飘落香炉深处,与旧灰混为一体,再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