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还喝吗?”她问。
“喝!当然喝!”阮时逢立刻响应,像是找到了台阶下,瞬间又活泛起来,之前的沉重尴尬仿佛被这名字一交换就烟消云散了。他赶紧抱起酒坛给自己倒满,又殷勤地给温招续上。
“娘娘的招字,可是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的招?”阮时逢一边给温招续酒,一边故作潇洒地卖弄起文墨,试图挽回点方才丢掉的“风流才子”形象,桃花眼里闪着点狡黠的光。
温招没动,任由他倒满酒杯。深青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荡,映着跳跃的烛火。
就在阮时逢暗自得意,以为这次总算扳回一城时,温招却忽然动了。
她毫无预兆地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她身形高挑,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蹲在矮几旁、举着酒坛的阮时逢。
阮时逢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手一抖,酒坛差点脱手,赶紧抱紧,仰起头看她,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变成纯粹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娘娘?”他蹲着的姿势本就显得弱势,此刻更像只受惊的小猫。
温招没说话,只是微微俯身,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距离比刚才近了不少。阮时逢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和烛光下细腻得看不见毛孔的皮肤。
他身上那点残留的酒气和夜露的清凉气息,瞬间被温招身上更凛冽的、带着淡淡冷香的气息覆盖。
阮时逢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疯狂擂鼓。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抱着酒坛的手臂都僵住了,连耳根那点红晕都忘了蔓延,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烧得他脑子有点懵。
他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瞟。
温招的目光在他僵硬的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仿佛只是随意打量,随即移开。
她弯腰,伸出两根白皙纤长的手指,轻松地从他脚边不远处,拈起了那枚沉甸甸、金灿灿的元宝。
“酒钱。”她直起身,将金元宝在掌心掂了掂,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响,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阮时逢:“……”
他呆呆地看着她手里那枚金光闪闪的元宝,再看看自己怀里抱着的酒坛,又看看温招那张近在咫尺、依旧没什么表情的绝美侧脸,脑子里一团浆糊。
酒钱?他用金元宝付酒钱?不对……重点好像是她刚才靠那么近只是为了捡元宝?!
他脸上表情精彩纷呈,从呆滞到羞窘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最后全化成了懊恼。他阮时逢什么美人没见过!脸红什么!再说了……只是靠的近了些……近了些……
他最终无奈地垂下脑袋,把发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酒坛壁上降温,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温招没再看他,随手将那枚元宝放在矮几一角,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她重新坐下,端起自己那杯酒,小口啜饮,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靠近和居高临下的审视从未发生。
阮时逢抱着酒坛,像抱着个救生圈,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只觉得脸上热度还没褪去,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他再不敢卖弄,也不敢多待,胡乱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朝着温招的背影拱了拱手,声音还有点发飘:
“娘娘……那、那下官告退!”说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奔向窗户,动作比来时更加笨拙,翻窗时还被窗棂绊了一下,踉跄着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窗外一声压抑的“哎哟”和衣袍带起的风声。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
温招的目光扫过矮几上的金元宝,又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空气中浓郁的青砚谣酒香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阮时逢的、带着点傻气的慌乱气息。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
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
在有的人眼中,她的招是“娇。叙斜倚妆台亸翠翘。替花笑,红袖若为招”的招。
而在某人眼中,她的招是“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的招。
在有的人眼中,她温招是描眉画鬓的温婉女子,是后宫牢笼之中的菟丝花,是帝王的附属品。
而在那人眼中,她温招是是未来站在势力顶端的精英领率,是独立的个体,是值得让人花时间花心思去一点点探索、挖掘的宝藏。
他阮时逢言意之下,在欣赏她温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