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阿橙看着他背影感叹,“这个杜公子,真是改不了莽撞的性子。”
孟薇听不见阿橙在说什么,她低头看账本,却偷偷红了眼圈。
她有些分辨不清,心里五味杂陈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是感恩,是愧疚,还是怜惜?
滚烫眼泪顺着孟薇脸颊流下来,落在账本上。
她眼里蓄泪,账目模糊成一片,心里全是那人闷了一辈子的话,却直到如今她才知晓。
阿橙端着茶盏过来,一见她眼泪汪汪的模样,当即愣住。
她赶紧递给孟薇手帕,又不敢让纸铺小厮祺云也看见她在哭,只得站在柜台前挡着她。
可孟薇小声的啜泣还是被祺云听见了。
祺云吓得回头看,阿橙摇头,皱着眉递给他一个眼神。
祺云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低下头整理麻纸和砚台。
铺子外的柳树上,蝉鸣撕心裂肺,一声声扎在孟薇心上。
孟薇尝到唇角苦涩的眼泪,比前世最后那段日子里,喝不完的苦药还要苦。
她不知道,边关的风沙会不会迷了萧远的眼,他到达交河县了吗?敌军有多少人,他会平安回来吗?
瓦蓝色天空下,一支大军正在行进中,远处便是交河县的城门。
行军队列中,萧远骑在马上原本好好的,心口突然毫无预兆地狠狠一抽。
他按住心口,那里贴身放着孟薇送的平安符。
谢元茂察觉他异样,低声问:“殿下,怎么了?”
萧远回首,望向千里之遥的京城方向。他从不信鬼神之说,却在方才,分明听见那姑娘低低的啜泣。
那哭声细微得几不可闻,却叫他心尖都跟着发颤。
孟薇怎么会哭呢?
萧远转回身,敛眉望着远处的城门,问:“咱们走了多长时间?”
谢元茂算了算:“大半个月了。等进了城,我可得好好犒劳我的战马。”
萧远心里焦灼,孟薇的纸铺约莫已经开张了。她应当会高兴,怎么会哭呢?
谢元茂憋着坏笑说:“殿下老摸心口作甚?别是那里藏着好东西吧?哦,难道又是那位送护具的朋友相赠?”
谢元茂故意加重“朋友”二字的音调,他可没忘记第一回去交河县,萧远如何重视那蓝布包裹。
萧远抿唇,算是默认了。
他虽出身皇家,但坎坷曲折的身世,谢元茂是知道的,反倒不敢再玩笑了,也盼着他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作伴。
默了默,谢元茂轻声说:“殿下放宽心。咱们早些打完这场仗,早些回去,她一定也盼着殿下平安凯旋。”
萧远颔首,眼底闪过锐光,是啊,打了胜仗,便能回去了。
最好是,速战速决。
他向来兵行诡道,点了一千骑兵,其余人马由谢元茂带往都护府。
那都是武艺超群的骑兵,本该夺得武举鼎甲和二甲冯敬持、蓝仲文也在其中。
点完兵马,萧远回过头,看向这些日子一直跟在他左右的孟良。
孟良肃着脸,肩上扛着折叠的行军桌,规规矩矩在队伍了。
起先,萧远想,倘若这小子娇生惯养吃不了苦,什么时候哭爹喊娘了,他便把这小子安排在最近的城镇,等回程时再带回京城。
谁知孟良硬是咬牙跟到这里,鞋子都磨破了,也不曾抱怨一声苦累,还一改先前的顽劣,遵守萧远下达的每一条军令。
萧远原就因着小姑娘的关系,对孟良多加照拂,如今觉得他颇有血性,更想带他立功了。
只是今日不成,萧远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