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沐很白,骨骼清瘦但结实,骨肉匀亭,皮肤细腻。如果说他的本相是苍劲古朴的巨树,枝冠嶙峋庞大可掩天地,那他的人身就是枝梢上最嫩的那片叶子,充满着人畜无害的、诱人的清香。
这种令人震悚的割裂感如此鲜明,无时无刻不在丹枫心中缭绕。
他见过郁沐霸道专横、令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一面,也正在见识对方万千叶片软绵绵地瘫在一处,眉眼慵懒,迷乱潮热的情态。
简直……
他无法形容这强烈的冲击感,他只觉浑身因超额的兴奋而战栗,这几乎令他呼吸困难。
枝角是有力的武器、命途的相兆、伟力的彰显,也是对方浑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
它如此威严,又如此柔软。
丹枫深吸一口气,比起上次,这次舔舐枝角的动作带上了一丝慢条斯理,从最上头开始,一点点延伸向下,最后,他抿住了一片金灿的银杏叶,一不小心,磨破了一点点。
金色的汁液淅淅沥沥,流进他口腔中。
郁沐的哼声更响亮了。
丹枫刚要道歉,一道模糊的影像忽然顺着叶脉中流出的汁水钻入,几乎瞬间,他仿佛陷入了某种梦魇。
那景象如此渺远,仿佛隔着万千岁月,云海翻卷,晨瞑暮晦,视角高远,如攀苍穹,茂密的树冠在视野边缘摇曳,那目光从天际垂落,落到一望无尽的海面。
这是……
丹枫一怔,很快,他看见了一缕柔软的金叶生长而来,亲昵地缠住了‘他’的手指。
不,那不是他的手指,那是……郁沐的。
这是郁沐的记忆,又或者说,这是永生长存的、建木的一瞥,如此短暂,又万分漫长。
他见丰饶垂化,建木生发,星槎竟天,五浊恶显,星神引弓,飞矢自天而落,树冠灰飞烟灭。
紧接着,雨别引海掩覆建木,那道视线又飘向了高高的海面,混乱又朦胧的时光转瞬即逝,直到……
波涌浪卷的甬道前,有人投来一瞥,他的面目在一众模糊的光影中无比清晰,有着湖绿色的龙目,凛然倨傲,不可一世。
丹枫知道,那是他自己。
在他注视着建木时,建木也在凝望他。
这目光如此深沉、庄肃、专执,如同旷古平淡灰暗的时光中割开一道裂隙,鲜活灵动,充满迥异的色彩。
“吾乃丹枫,尊号饮月君,膺责守望不死建木……”
他的声音在耳畔传来,那是他第一次来到建木面前说的话。
紧接着,他看见了景元、镜流、白珩、应星,他看见了孤坐龙台的自己,挥舞击云的自己,蹙眉议事的自己,病中休憩的自己,以及……
再度回望建木的自己。
“喂。”
忽然,一道充满缱绻的呼声唤回了他的神智。
丹枫一怔,眸中的云雾尽数散去,面前,是郁沐不算清明的、湿汗淋漓的脸。
“……筑巢吗?”郁沐喘着气,半阖着眼,呢喃着问。
丹枫半晌没说话。
郁沐不解地睁开眼,却没有看清对方的神色。
他被丹枫抱了起来,挪到了床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