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雅氏一手扶在腰后,一手不停的抚摸着肚子,在承乾宫庭院里慢慢走着。
上午惠嫔走后,佟佳氏不知为何恼羞成怒,最后闭门不出,也不准任何人靠近正殿。
乌雅氏暂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霉头,万一佟佳氏发火,伤到孩子可就不好了。
“主子,太后娘娘派人来请。”
乌雅氏放在肚子上的手指无意识的松开,眼神闪烁,“给我更衣。”
“对了,记得要素净些。”
她记得董予初去慈宁宫,常常打扮得娇艳,而太后信奉简朴自然。
既然董予初如此张扬都能讨得太后欢心,那么她更不能落了下风!
“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乌雅氏一进慈宁宫,空气中檀香气息伴随着松烟的冷香,以及纸张的旧味,若隐若现。
太后近来身子不适,此时正斜倚在宝座上,贴身嬷嬷阿古拉捏着翡翠柄的团扇轻摇,冰盆置于角落,而常用的薰笼里尚未薰香。
“不必多礼,外面日头毒,怪哀家没给传话的太监说清楚,竟让你这时候急匆匆的赶来。”太后指尖捻着沉香佛珠,转动间发出哒哒的轻响。
乌雅氏连忙说不敢,“奴婢早想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只是奴婢这身份不得见娘娘。”
太后指尖佛珠刚好转动到最后一颗,随着最后一声‘哒’落定的瞬间,太后才缓缓掀开眼皮。
乌雅氏秀丽的脸上充满了羞愧,不似作伪,太后眼尾的细纹这才轻轻舒展开来。
“你怀孕有功,皇帝本该早就升你的位份,但害怕未来的阿哥公主接不住这福气,哀家与皇帝商议,索性等你生产后再说。”
乌雅氏不敢有意见,更不敢说那拉贵人早已晋位的事情,“奴婢自然明白太后娘娘与万岁爷的心意,奴婢心中不怨的!”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让人给她上了适合孕妇的牛乳点心。
“宫中最近颇为浮躁,再遇上哀家身子不适,后宫竟是越发的不像话!”
太后许久不插手后宫,并不代表她对后宫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乌雅氏浑身一僵,掌心不断冒出冷汗,强装镇定的等着太后的下一句话。
“哀家心神不静时,最喜抄佛经,能够让人凝神静气。”
“又听闻你写得一手簪花小楷,令皇帝都大为赞叹,哀家早已想见识一番。恰好外头暑热难耐,借此难得两全其美的机会,你就在慈宁宫替哀家抄几卷经书。”
“太后谬赞,奴婢只是略识几个字罢了。能够为娘娘抄经,是奴婢的福分。”乌雅氏悬在嗓子眼的心唰的落回原地,就连方才强撑着的挺直脊背也忽然松了几分。
倏然又心中一紧,抬头想要从太后神情中发掘出什么,末了失落而归。
还好太后并未有任何的不满,否则她唯一能够吸引康熙帝的优势也没了。
作为包衣出身,乌雅氏并没有识字的机会,幸运的是,她从小便在佟贵妃身边伺候,佟贵妃读书习字的时候,她便开始有意模仿。
下值后,偷捡佟贵妃即将扔掉的笔墨纸砚带回住处。旁人休息,她练字,旁人闲聊,她练字。
但佟贵妃不允许身边有宫女出头,是以,为了写得一手好字,她东躲西藏,费尽了不少功夫。
她蓄谋已久,才让康熙帝对她投以赞赏的目光。
“佟佳氏近日在做些什么?”太后话题一转,问乌雅氏。
“回太后娘娘,不瞒您说,贵妃娘娘一直在承乾宫为您祈福,为万岁爷以及后宫中的各姐妹们祈福。奴婢有时候让她少诵两卷经,让自己歇息一下,反倒挨了佟贵妃的码。”
乌雅氏面对后宫中的妃嫔时,满脑子只有争宠夺利,面对太后时,万万不敢摆弄这些小心思,只得谨小慎微地迎合。
太后果然赞许的笑了笑,她本来的真实目的便是想要借乌雅氏敲打佟佳氏。
不过,纵使她的目的是敲山震虎,但若乌雅氏只会背后捅主子的刀子,心眼忒小,太后也会不高兴。
索性乌雅氏今日脑子终于在线了一回,回答的每句话都说到了太后心坎上,得到了极好的效果。
外头旭日当空,蝉被晒得发了疯,知了声顺着热气直往人耳朵里钻,殿内冰窖离得远,本是体谅乌雅氏怀孕受不得凉,没想反倒让她觉得这是一种折磨。
时不时的瞥瞥角落里的冰窖,又不悦的看着窗棱外的蝉鸣。
这些动作她自认为做得隐蔽,殊不知早已落入太后等人眼中。
慈宁宫上下,因为她的到来,就连太后惯爱用的檀香也没熏。
但长久以往的薰香,残存的气息并不是一时就能消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