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跪着,心中思忖,没有立时回答。
“不再见她?”季清阁问。
陶然沉声:“原是应该这样。”
季清阁把头往后仰,鼻腔暗暗吸气,不再说话。
“但我不会这样做。”
“为什么”,季清阁声音冷冷的。
“我这样做,她会难过的”,陶然低头,“我答应过颜颜,每天都见她。”
季清阁看他一阵,鼻腔里忽然出气轻笑:“陶公子,男子一心把心思放在仕途上是好事,你也有这个才华。但是我方才问你与颜颜之事,你先顾及的不是她的清白,而是我,一个能决定你仕途生死的人,是否会因为她的关系而忽略你的才学,你不觉得,重点偏了吗?”
他叩首答道:“陶然从未轻视季姑娘名节,也从未将此事告知过任何人。正因在下待季姑娘之心明月可鉴,才未曾在清白一事上多有思虑。至于科举,在下的确有几分清高志气,不愿攀附权贵。季府高门,陶家不及万一,若是科举不能及第,我有何颜面给季姑娘一个交待?朝中局势混乱,倘或有人知晓我与季姑娘交情匪浅,或者季丞相您也这样认为,就算我进士及第,又怎能清白?”
季清阁闻言:“陶公子果然是辩经好手,题旨明确,表意清晰,科举一事的确是用心了。”
他坐在一旁的假山上,半晌说道:“陶然,既然颜颜这般待你,她的心思我不必再多问。季家一向开明,不以门第论高低,也不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全在儿女自己的心意。”
陶然颔首。
“只是有一句话,我要提醒你。颜颜是一个性情非常刚烈的女子,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要娶她,不能只是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上的相合,进取而不企图,重理而明是非,应对官场中事不生极端妄念,知进而更懂退,才能和她过一辈子。”
他凑近陶然问:“我的话,你可懂得?”
陶然想了想,颔首道:“颜颜不是一个以利向导之人,我要与她成婚,需和她是一路人。”
季清阁点点头,身体渐渐挪开:“陶公子很是聪明,的确是比一般士子强多了。”
他又见陶然眉目清俊,姿态端方:“她喜欢你,我一点儿都不意外。”
陶然沉思片刻,庄重叩首:“丞相今夜的教诲,陶然记住了。无论是为官之道,还是为夫之道,正己身,明己心,克己欲,以仁爱人,方可长久。”
季清阁摆摆手:“为官之道复杂得很,我今天说的,只是教你怎么和颜颜相处。其他的,你且去悟,仕途一事,我未见得有你走得好。”
陶然闻言,慌忙行礼:“季丞相哪里话。”
“好了,话既已说开,以后便是一家人。陶然,对自己的才学有些自信,别总吊着读书人的清高,殿选之上,仍以那时表现为凭,你不必心思太重,起来吧。”
陶然拜后起身,又去搀扶季清阁从假山上起来。
“对了,外头现在乱,你也帮着劝劝,叫颜颜少出去吧。”
“是。”
他拍拍陶然的手:“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
两人正往外走,却见一小厮奔进来报:“老爷,不好了,裕丰宝坊着火了。”
“什么,”两人对视一眼。
季清阁虽是在意,但到底是出自忠臣之责。陶然却彻底慌了神,想到陶家在其中的交易,他心旌动摇,突然往外跑。
小厮一把拦住:“陶公子,京城各府现在戒严了,你出不去的。”
陶然皱眉闭目,心思烦乱,却又不愿让季清阁看出什么,只极力压抑。
“行了,戒严就戒严吧,常事,”季清阁道,“陶然,你且在阁中歇下,别人查起来,就说是丞相府留客,没人会多说什么。”
“是。”
季清阁走后,陶然突然没了精神,坐在院中支持不住地咳嗽。
最近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严忍冬还没搞明白,裕丰宝坊又出了问题,他科考在即,心中如有巨石,头猛地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