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
玄色大氅掠过回廊时,沿途宫人纷纷垂首,他们认得陛下此刻的眼神,和那夜血洗尼庵前如出一辙。
寇听雨此刻正盯着铜盆里的血发呆,眼前交织着一片尼庵外的火光和他颈间的血光……
青竹拧干帕子去擦她伤口,却被猛地推开。
“别碰!”寇听雨声音尖得不像自己,“这血……这血洗不干净……”
铜盆被踢翻,水渍在地上蜿蜒。
她突然蜷缩在榻角,把脸埋进景熙那件被染血的龙袍里,上面还混着两人的血。
“娘娘……”青竹红着眼去掰她手指,“娘娘,您不要怕……您看看青竹……”
她却抱得更紧,指甲抠进织金纹样里:“他如何了?为何不来?”
三更梆子响过第七声时,景熙终于出现在漱玉阁房门边。
他盯着榻上蜷成一小团的身影,脚步骤然放轻。
榻前案几上摆着凉透的安神汤,碗沿有指甲抓挠的血痕。
“……景熙?”房里传来沙哑的轻唤。
景熙僵在原地,看着她赤足踏过满地月光扑来,却在三步外硬生生刹住。
她盯着他脸上包扎的白绫,突然开始发抖。
“可是难看?”景熙故意扯开绷带,露出狰狞的伤口,“我觉得挺……”
话未说完,她扑上前撞进他怀里。
她咬着他肩头抑制呜咽,眼泪浸透三层纱布:“你怎么……敢用脸去接剑……”
景熙单膝跪地抱紧她,掌心按在她后颈反复轻抚,像给受惊的金雪儿顺毛:“我错了。”
他吻着她沾血的发丝,“下次用胸口接。”
寇听雨抬眼瞪他,景熙自嘲低笑,为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背上伤口如何?痛不痛?”
寇听雨被问地一怔,后知后觉疼得呲牙,赶紧趴在榻上,冷汗浸透素纱中衣。
那道从右肩斜贯至腰际的刀伤便渗出细密血珠,不深,却长得骇人,像条蜈蚣伏在雪原上。
“娘娘忍忍……”赶来处理的老太医手抖得比产妇还厉害,“这药膏虽温和,可您怀着龙胎……”
“换。”陛下的声音从屏风后刺来,“换到她不疼为止。”
烛火噼啪一响,寇听雨突然抓住太医袖口:“不必。”
她疼得嘴唇发白,却挤出个笑,“本宫受得住。”
可等老太医退下,景熙绕出屏风的刹那,那笑就碎了。
她伸手拽住他腰间玉带,额头抵在他腿侧轻蹭:“……你抱我上药。”
*
自那日起,行宫上下都见识了前所未有的奇景。
寇皇后拖着酸枝木凭几亦步亦趋跟着陛下议政,伤背不敢靠椅背,就歪在他肩头小憩。
陛下批奏折时,她蜷在龙椅下的狼皮褥子上,用他垂落的袍角盖肚子。
甚至朝臣深夜奏事,也能瞧见屏风后露出一角杏色裙裾,是娘娘在等陛下同寝。
“成何体统!”随驾老御史第六次撞见陛下抱着皇后接见边将时,终于忍不住跺脚。
陛下单手托着皇后臀腿防止她滑落,另一只手稳稳盖在她腹上:“看不惯?”
朱笔在奏折划出长长血痕,“那就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