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当晚就发了烧,还在哭着喊妈妈不要我了。何烨都骂她心狠,那么小的孩子,屁股疼到板凳都没法坐。
不知现代教育理论演变成什么模样,她的简单粗暴或许会被教育专家所诟病,但那一顿打,就是管用的,孩子再也不敢对外婆不礼貌了。
考试考砸了,在她这不是个事,对他的敲打点到即止,季舒转移了话题,逗了他两句,他又兴致勃勃地跟她分享在学校里观察到的老师间的八卦了。
一顿便餐解决完,季舒带他去买了几身秋冬的衣物,他挺好打发,她也不会给他买太贵的,优衣库和几个运动品牌,就能解决他的穿衣了。
何烨有一次开她玩笑,说你一件外套大几千,怎么不给你儿子买点贵的。她当时就不太愉快,她赚的钱怎么花是她的事,但只笑着回他,给你儿子献殷勤的机会我留给你。
买完后,季舒就开车送他回他爷爷奶奶家。院子里月季还开着,颜色各异,长得还不错。一开门,爷爷就拿过孙子手中的书包和网球包,问着要不要吃点宵夜,还是直接去洗澡。
季舒打完招呼后想直接离开的,然而婆婆发了话,说外边挺冷的,喝杯茶暖暖身子再走吧。她只得点了头,笑着进门了。
这个家,是老式的装修,也满是孩子的痕迹。玻璃柜中是拼好的乐高,客厅里添了张小桌,板面能够倾斜,是专门用来拼图的。茶几上放着Switch,还有本英语字典。
二老能悉心照料孩子起居,两人文化水准不低,都是大学生,将孩子让他们带着,是放心的。而每个人身上都会有缺点,但如同管理,是让适合的人做适合的事,并非寻求完美的人。
沙发也是老式的红木沙发,上边放着素净的坐垫,季舒坐下时倒是觉得这种沙发应该对脊椎挺友好,但她没有往后靠着,是直着腰以显态度恭敬,甚至是站起身接过婆婆端给她的水。
殷琴华坐下后看着她,她一身的职业装,化了淡妆,挑出的眼线显出其一丝媚意,“最近工作忙不忙?”
就算不忙,她也会说忙。更何况,她这是真忙,季舒点了头,“挺忙的,出差也频繁。”
“再忙也得顾着点家庭。”殷琴华没有多铺垫,“浩哲这也大点了,你们要不要考虑再生一个?钱不是问题,生下来,我们来带。”
见她不说话,殷琴华继续说,“浩哲你也没亲自带过,我们也把他养得挺好的。交给我们,你放心,不会耽误你的工作。”
季舒不知她是被谁影响了,突然有了这个念头,但也不外乎是她平时所接触的亲朋好友们,“我现在的工作状态,没有办法停下来去生孩子。前段时间去体检了,我有点多囊,正在吃药。”
“那你是该好好休息了,一份需要经常应酬的工作,也不是长久之计。等你四十多岁,还能熬得住吗?”殷琴华笑了下,“当然,我不干涉你的工作,只是关心你的身体。不能为了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也没多少时间跟孩子相处。人是需要平衡的,一旦失衡,后果会很严重。”
“您说的对,这不是长久之计。”季舒点头赞同了她,“我的想法是,身上还背着房贷,这两年还能拼,就得再坚持下。不过被您提醒了,在工作上,我是得想办法转型,让自己轻松些,能多照顾家庭。我还算年轻,况且现在医学昌明,再过两三年生孩子,也完全来得及。”
她这是话说的比谁都漂亮,但不保证执行。从当初的胆小甚微,到现在的圆滑世故,她的这份工作,让她完全变了个人。话口至此,若是再催促,倒是显得自己咄咄逼人,殷琴华嗯了声,“当务之急,是你先调理好自己的身体。至于房贷压力,只要你开口,我们都会帮忙。”
“好,谢谢妈。”
“行了,你明天还有工作,不耽误你时间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好。”
孩子还在洗澡,季舒没有等他出来说声再见,就离开了这间让她觉得有些窒息的屋子。
回去的路上,季舒想起了她妈,对她的冷遇也该结束。在等绿灯的间隙里,她打了电话过去,她妈很快就接通了。
季舒问候完日常后,又道歉说自己上次因为工作压力大,情绪失控了,给她妈一个台阶下。
她妈倒是哭了,抱怨着她的狠心,再为自己解释说,看着她舅舅家生活困难,自己有余力,就想帮衬些,一时犯了糊涂,已经被她爸给教育过了。
季舒安慰着她说没关系的,亲戚间是该相互帮衬,可是咱家也没阔绰到那个地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从人性层面说,妈,你不该对人太好,不然对方不会珍惜的,只会当做理所当然。
不知她妈听懂了几分,她们又闲聊了会儿,她妈聊到某个表亲家孩子没出息,话口一转,紧接着来夸她,你是我们的骄傲,这些表亲看到我,眼神中都是对我的羡慕。
季舒听得内心十分烦躁,忍下了质问她妈的冲动,能不能不要把她当作炫耀和攀比的工具,可不可以关心她一下?
她糊弄了几句后,借口开车,挂掉了电话,车内终于又回到安宁。
所谓母女谈心,她并没有真实的参与感,她是演员,也是导演,能站在上帝视角观看着自己的表演。
她好像变得越发漠然,对于这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没了多少感情,由责任和义务驱使着她去解决问题,想让大家的生活变得更好。
是她变得薄凉,还是她在渴望不切实际的东西。
她播放了音乐,黑暗之中,任由那略沙哑的歌声环绕在车厢内,陪伴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