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加没有想到沙发里也能藏人。有一天晚上,她在哪里都找不到伊齐多尔,转了很大一圈又回到了游戏房门口。
房间里摆着许多只贝壳沙发。所有的沙发都是合上的。鼓起来的那一只,特别明显。
奥尔加又一次找到了伊齐多尔。
***
上面那一半壳忽然被掀起来。沙发收缩的挤压感一瞬间消失了,压迫已久的肺部终于能够呼吸。
我吓了一跳,只觉得那道视线往我意识里扎得更深,像是直接刺进了神经深处,引起阵阵剧痛。
无数画面传进脑海里,阳光,游戏室,古老的别墅,十年前的横滨。异能大战结束不过五六年,战后的重建工作尚在进行。到处都是废弃的武器厂、实验室,海湾被异能武器烧成红色,擂钵街的棚户只将那个大坑填了一半。
周围的房屋都是新建的,邻居也是新来的,只有这座别墅和奥尔加,一直在这片土地上留了许多年,仿佛完全不受战争影响似的。
奥尔加有一个女儿,女儿长大之后又生下了伊齐多尔。因为连年的战争,横滨几乎赚不到钱,女儿不想坐吃山空,便和丈夫一起去欧洲的一个中立国打工。奥尔加留在横滨照顾小孙子,按照女儿的要求抚养他。
伊齐多尔很奇怪。从五岁开始,他就一直说自己没有妈妈了,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妈妈还在国外打工,每月给家里转钱。奥尔加曾经将女儿的电话给伊齐多尔听,伊齐多尔却说他什么都听不到。奥尔加的女儿,在伊齐多尔的世界里,似乎已经消失。
伊齐多尔将奥尔加当成老年痴呆,却每每疑惑她如何找到他。
奥尔加对小孙子的误会从来不放在心上,她一如既往地起床、入睡,料理家务,督促伊齐多尔学习。
有一天,伊齐多尔发怒了,说出了一些在奥尔加听来很离经叛道的话。
“所有人都知道我妈妈已经死了,在两年前死掉了,死于海港边的天火!你想让我练琴,想让我好好睡觉,就用你自己的话来说啊!为什么总要提一个死掉的人!”
……
伊齐多尔再一次藏了起来。
奥尔加在别墅里找了一个晚上都没有找到。
第二天早晨,她怀着无奈的心情做好了早餐,烫好小西装,整理好文具和书本,又提起园艺剪刀去给院子里的玫瑰花修剪枝叶。
她的院子里种了许多白玫瑰。那天早晨,有一株变红了。
她用剪刀拨开厚重的球形灌木,在里头发现了伊齐多尔。他的胸口扎着一根锋锐的枝条。
***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
奥尔加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已经感受不到我身后人的存在。原先我们是紧紧贴在一起的,很容易就能觉察到他的体温。
如今,包围我的只有一片滚热。周围的一切都在急剧升温,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大熔炉里,视野所及之处,除了奥尔加那张消瘦苍老的面孔,就只有一团团血红色的玫瑰。
所有的玫瑰都在燃烧,我躺在燃烧的熔炉里,慢慢地无法再思考。
那道视线暴力地搅碎了我的意识,又将它一点点刮出去,就像在清理海胆。
“你不是伊齐多尔。你也不属于这里。”奥尔加用前所未有的冷酷语调说:
“把你的身体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