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莆阴恻恻地笑了几声,从火堆边转身走到了门边。一线天光落在他满面狰狞的刺青纹饰上。
“吾父在掐算上的造诣,无人能及,从未有过失手。”他感叹地说。
侍从小心翼翼地赔笑说是。
冉莆斜了他一眼:“父说冉族有救,凡穿白衣者,都不要错漏。那就代表,长生之药一日未制成,谶言便一日有效。”
侍从愣了下,一道森冷的指令飘了过来。
“去,让他们把白衣少年带回蜀地,耽误者杀。”
侍从才要作答,就见冉莆那张阴狠的脸猛地贴到了他面前。
“一个两个?我要这天下的白衣人都为我冉莆所用,直至我能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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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擦黑,豆大的火光在晨风中闪烁,那是悬在马棚腰部的一盏破灯笼。
一匹半卧着的棕马,将鬃毛往紧挨着的少年那处蹭了蹭,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盖住了棕马的眼睛。棕马腿往前伸了伸,好似终于能安心睡睡了一般。
少年浅浅笑笑,因棕马的这一举动,彻底睁开了眼睛,一双清亮眼眸实在和这处的破败不搭。
四周无人,却突然响起了一道人声,那苍老的声音这次带着倦意:“为什么不反?”
少年轻轻抚过马的眼睫,另一只手在它身上摸索,像是在检查它还有没有其他没好的伤口。
他一动,套在他脖子和四肢上的铁链也跟在地上拖,金属的刮擦声显得格外突出刺耳。
直到那道幽幽人声以为少年不会回答了时,少年才说:“我未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个人的伤痛荣辱,算不了什么。时间那么长,我静静等候那一天的到来就好。”
那声音说:“承归,你的少年意气,不该用于任性妄为。”
少年却回答:“你可以为此放弃自己的生命,我也可以装疯卖傻。等玉璧现世的那天,我再取走归位便是。我不会辜负你的苦心。”
“你的修为一直在流失。”那声音里夹杂着疼惜之情。
少年笑了笑,眉宇却是皱着的,漂亮的面容像是缺了点温度。
和当年站在卖烧饼摊子前,面对热心人时的那个青涩的他一比,稚嫩、笨拙与善心……久远到找不到半点痕迹,就连曾经清澈干净的嗓音,也沾上了化不开的风霜。
“无妨,等我们回到了山上,就能如常。”
少年好像又怕那声音失望,垂着眼眸,轻声解释。
“我只是,不愿意参与他人的因果。哪怕是释放我的恶,他们也不配。我也不想照你的说的,与人为善了……就一个做替巫医治病赚钱的奴,刚好。至少,好过在北地孤竹那会儿。”
那道声音沉默良久,化作一声叹息:“可是承归,未来……不止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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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束消失的刹那,替承归挤淤血的姜觅手被他的鲜血染红,她的喉咙间泛起酸楚。
拴着铁锁链睡在马棚里,也不忘怜爱棕马,给它治疗伤口的白衣少年……
难怪在南郭寺那会儿,他见街上有胡人牵着棕马叫卖,会凝神仔细端详。在确认马身上没有外伤后,朝她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喜悦笑容。
那时姜觅只当他温润有礼惯了,完全没想过还有一段这样的过往……
眼前这个人啊,心地好到姜觅一时半会,都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好像所有的词汇,都差了那么一点意思。姜觅心中一紧,再望向承归时,心疼得眼中泛着泪花。
承归的脸色依旧很差,整个眉头皱在一起,投向姜觅的目光,盛满了隐忍和焦急。
不等对上姜觅的视线,他就着急催促:“不要管我,上绳!”
“不!”姜觅怒意猛涨,比自己遭受了不平更气愤,“自己撑着处理好伤口,剩下的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