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总是那么绵延不绝,却又并不浓烈。朱鹤闻从牢房里被拖出来时,第一反应竟然是为呼吸到清新的空气而欣喜。
秋雨还在继续,漫山青岚,竹叶落在积水中。朱鹤闻被押解到法场时,已经浑身湿透。观刑的修士都捏了避水诀,所有人干干净净地从高处俯视着他,跪在处刑台上。
苏一念推说怕看了伤心,并没到场,寒蝉子代为监斩。那病歪歪的祖师爷咳了两声,说:“时辰未到,先让他跪着。”
朱鹤闻的手脚都断了,还发着高烧,被人摁下去时,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头脑里仿佛被一团滚烫的云塞住了。他靠着断头台,甚至觉得轻松些许,把发热的脸贴了上去。
轩榭里,贾令颐看到这一幕,悄悄转出去了。
“门开了么?”她提着裙子跑下台阶,师弟师妹们躲在树后,“悄悄的,不要声张。”
小师妹说:“钟师兄已经把侧山门打开了,渡沼泽的小舟我们也拴在岸边了。”
贾令颐已经颇有从容风度,说:“好了,接下来就交给她吧。”
钟声长鸣,时辰到了。
岳衡山的大殿位居山谷,一声长钟在谷中一唱三叹,撞在耳朵里催人泪下。寒蝉子坐在高殿之上,例行问道:“死囚何人?”
“朱逸,字鹤闻。”地上的朱鹤闻努力稳住气息,尽量大声说。
胡望山冷笑道:“朱逸之,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高位修士们大多面露鄙夷,反而是年纪大些的低等修士,面带不忍之色。
寒蝉子面覆白绫,等众人议论平息,方继续问道:“时年几岁?”
“二十一岁。”
“可认有罪?”
“……认罪。”
“玷污朱颜,此罪当斩,你可心服口服?”
“我只说认罪,却不服。”朱鹤闻挣扎着直起身,盯着胡养正,“我为昭化万民拔剑,我不服!”
胡养正一拍桌子:“轮得到你逞威风!大掌门自会处理,你就是心存不满,刻意要毁伤朱颜!”
朱鹤闻呕出一口血,努力挣脱,却被几道法力锁重重压回地上。他还不死心,拗着脖子抬头道:“庆亭胡氏,我忍你们很久了!”
他一向风度翩翩、斯文修雅,今天却一改往常,仿佛垂死的野兽,把大家都吓住了。
朱鹤闻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咬牙道:“你们,为了补缺,把江州的人命当作材料!你们不止做过一次这种事!我被你们拿捏了十年,我今日来去干净——”
胡望山起身,一剑削向他的咽喉:“竖子大胆!”
那沉沉的黑铁剑锋刚要到朱鹤闻喉头,却被一枚棋子打偏了。寒蝉子收起指尖白玉,温柔道:“坐下。”
胡望山还要动作,坐在他身边的寒蝉子却忽然把冰冷的手按在了他膝头。那双手并无力道,却青白如鬼。胡望山忌惮地不敢动了。
他知道寒蝉子代表着谁,知道违抗那个人的结果。
朱鹤闻抓紧这一点时间,居然扛着重重铁索站了起来,扶着断头台,对四周俯瞰他的人群喝道:“玄门的大阵是假的!诸位,你们赖以长生的灵力,是用祈愿的办法,抽取的凡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