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内,数不清的病床摆的横七竖八,几个医护人员正围在一个很严重的患者旁边忙里忙外,角落的机器滴滴答答的响,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个患者家属哭着跑着去缴费。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是一个正常人站在这里也会倍感紧张。
祁缘来的时候后背就冒了一层冷汗,现在手心也跟着粘腻。她在这间让人极其压抑的屋子里找了一圈,所有的病床看了个遍,她都没找到她想找的那个人。
直到身后的帘子被拉开。
她扭头,宋健正眨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望着她,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看上去像个做错的事的孩子。
祁缘嘴唇打着哆嗦,他身后的那张小床上,躺着的正是她的外公。
老人眼皮阖着,曾经和蔼可亲的脸上泛起多处淤青。T恤上沾了血渍,露在外面的手臂都是红肿的,到处都是紫青色,有的地方甚至鼓起了大包,好像是骨头硬生生怼出来的。
祁缘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离得近了,一块块触目惊心的口子显得更加可怖,她腿一软,后半段几乎是被宋嶙拖着过去的。
“外公……”
她拉起殷鹏垂在床边的手,那双手不再温暖了,是由内而外透出来的那股凉,胸脯那里也不再有起伏,他的心脏停了。
她的外公死了。
祁缘在来的路上一直恍恍惚惚,她一直在祈祷宋健说的那些是假的,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空洞的眼睛流下苦涩的泪,明明今天早上还是好好的,怎么才一上午没见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醒醒嘛,外公……”她不敢推殷鹏的身子,她怕他疼,只能一下又一下揣摩着他的手掌,轻声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呼唤。
“你干嘛不说话……”总是得不到回应后,祁缘终于绷不住了,豆大的泪珠一把一把的掉,浇灭了她内心的火苗,朝她席卷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痛苦。
有护士取来白布,要把殷鹏推走。
“别走,别走……我求求你了护士姐姐,别把我外公推走……”祁缘才刚来,她知道这是她和外公的最后一面了,便给那几个护士跪下来,拉着其中一个的衣摆哀求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被拉住的护士看她哭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但她还是得履行自己的职责。她劝说道:“小妹妹,我们理解你的心情,可人死不能复生,在这里停着是对死者的不敬,你总得让老人家一路走好吧……”
护士一边说一边向宋健投去求助的目光,宋健心领神会,吸了吸鼻子,把祁缘的手从她衣服上一点一点剥离开。
声音在她头顶传来:“小缘,我们听话……”
“你们别碰他……”护士行动了,祁缘心如刀绞,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殷鹏被推走,她哭喊着:“外公你个大骗子,你不是说好的明年过年还让我帮你剪窗花吗……”
宋嶙眼眶发酸,他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眼泪溢出来。越是到这种时候,他和宋健就越应该冷静,他用手给她擦脸,把她扶起来。
“别哭了,要是让外公知道他得多心疼。”
祁缘抽泣着,刚才哭的太狠导致现在头晕目眩的,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宋健:“宋叔叔,我……我外婆呢?”
出了这么大的事冯丽不可能不陪在殷鹏身边,可是她都来了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看到她外婆?
“冯姨她……”
“冯丽家属在吗?冯丽家属过来签一下字!”
宋健的话还没说完,有个护士捧着个文件夹,正在门口四处张望着。
“我是!我是!”祁缘举着手跑过去,那护士见状把文件夹递给她,指着横线处:“妹妹,在这里签一下字。”
“自愿放弃抢救协议书……是什么意思?”
她傻眼了,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护士是怎么叫她的。
宋嶙僵在原地,侧头看向身边的宋健,他不敢相信:“什么意思?爸,你当时不是只说外公出事了吗?”
宋健抿着唇,“嗯”了声,眼睛在祁缘身上没下来过:“电话里没敢说太多,我怕她挺不住。”
身前的护士给她解释道:“就是病人现在生命垂危,我们的医疗器械对她已经救治无望了,做的再多也只是徒劳。签了这个以后你们去见见病人最后一面,别留下遗憾,就行了。”
作为医院的工作人员,生离死别她们见得多了,她平静地陈述着这句让人难以喘息的话。
话在她脑子里面炸开,祁缘和她不一样,离开的是她的亲人。
她听见自己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护士回答的干脆利落:“没有,再挽留只会让她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