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会想起摔跤的瞬间,”她望着远方不知怎么的想到刚刚下冰的时候,尽管天色已经很晚了,但还有几个滑野冰的小孩莫名的和天葬台的那几个藏族孩子一起交织在她的思绪中:“但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权至龙突然掏出手机,播放刚才录的滑冰视频。屏幕里的任汐瑶在转弯时有个微妙的停顿,几乎难以察觉。
“这里,”他暂停画面:“你犹豫了。”
任汐瑶盯着那个模糊的影像。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细节,被他捕捉到了。
“记忆会留下痕迹,”权至龙关掉视频:“但你看,它拦不住你。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远处松花江上传来冰层断裂的闷响,那是开江前的征兆。任汐瑶突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走,带你去个地方。”
这片藏在老城区巷子里的冰场小得可怜,是附近居民找了个旧仓库自己浇的,冰质也不怎么好。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练习旋转,摔倒了就哈哈大笑。
“这座城市里90%的冰场我都滑过。正规的,这种不太正规的,商业的,专业的;不过现在这种已经基本没有了。但还好这里还在,我当时在这儿滑冰的时候还摔掉了一颗牙齿,”任汐瑶指着角落的长椅:“当时哭得住这附近的一位奶奶给了我十块钱封口费。”
权至龙笑着听着余光扫见了什么突然拉着任汐瑶跑到冰场外,让任汐瑶帮忙跟外头玩的小孩借了支粉笔。
在任汐瑶一脸疑惑的时候来到最外面的墙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圆脑袋,细胳膊,脚下踩着夸张的冰刀:“留个纪念!”
“任汐瑶,世界冠军,”他写下韩文签名,又翻出手机捣鼓了半天用中文补充:“和她的男朋友。”
孩子们围过来起哄,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指着任汐瑶:“我知道你!电视里见过!"
权至龙立刻把围巾往上拉,任汐瑶却蹲下来跟小女孩击掌:“好好练,以后比我滑得还快。”
任汐瑶去外面买了两杯热饮。两个人在冰场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其实在色达那天晚上,”她突然开口:“我许的愿不是希望大家都能记得那一晚。”
权至龙转头看她。
“我许愿……”她停顿了一下:“希望能再和你一起看很多次星空。”
饮料的杯子在权至龙手里被捏的嘎吱作响。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任汐瑶继续道:“我以前在面对短道速滑这件事儿上,能感觉到自己其实是有一些偏执的,而且是理性的偏执。就是总觉得自己挺理性,但还是钻牛角尖。觉得短道速滑就是我的大部分。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一次转项了。我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只会半途而废,不想让别人觉得转项的就一定出不了成绩,所以就有一点偏执。但是经历了去年一年发生的很多事也包括受伤。这之后才发现,人不能只有一块冰面。”她的手随着话语画了一整个椭圆说:“就像这条江,冬天结冰,春天融化,夏天流淌,但它永远都是松花江。当然和你在一起也是。”
权至龙突然站起来,热饮洒了一地。他把任汐瑶拉起来,紧紧抱住她。
“任汐瑶,”他的声音闷在她围巾里:“我有没有说过你很会说话?”
“没有,”她轻笑:“因为以前从来没说过。”
权至龙慢慢的放开任汐瑶。微冷的手捧着任汐瑶的脸颊说:“我以前觉得,爱情是烟花,是舞台灯光,是万众欢呼。”他语速很慢,像是在找准确的中文词汇:“但现在我知道了——”
任汐瑶突然踮起脚尖吻住他。
这个吻带着哈市的冷冽,权至龙愣了一秒,随即扣住她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冰场的灯光并不明亮,但倒映在墙上的影子充斥着暧昧。
分开时,权至龙的额头抵着她,任汐瑶有些微喘的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你想说的。”她望向他的眼睛:“我也是。”
权至龙突然笑起来,把她冻红的手塞进自己的军大衣里暖着:“任汐瑶选手,你真的学坏了。”
两个人回到了酒店,任汐瑶站在窗前从高层俯瞰,哈市的灯火像一片闪烁的星河。权至龙从背后环住任汐瑶,下巴搁在她发顶:“明天我走的时候,你别来送。”
“好。”
“每天都要发消息。也不许再找借口不接我的视频。”
“……没人的时候。”
“总之,必须要接。”他收紧手臂:“还有,有什么问题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任汐瑶转身,手指描摹过他眉骨的轮廓:“你也是。”
窗外,最后一班江上游览船的灯光划过黑沉沉的江面。权至龙忽然想起毕棚沟撒隆达时,自己偷偷许的愿里还有一条是——愿她的冰刀永远锋利,愿我的歌里永远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