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煜还是没回应,只是肩膀起伏得更厉害了些。他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失控地哭出来。
姜殊坐起身,低头看他。
月光照着他的侧脸,那张向来冷静沉稳的脸此刻眼尾发红,睫毛下压着一滴泪珠,挣扎着不肯坠
下。
她心揪得发酸,伸手轻轻拭去那滴泪,声音也低了下来:“如果你真的不想,我们以后不做了,好不好?你不用逼自己。”
傅煜终于睁开眼,目光潮湿,却异常清晰。他慢慢摇头:“我不是后悔。”
他顿了顿,眼神有点飘,像是在思索怎么把那句话说出口,最后才轻轻地道:“我只是……怕你有一天会厌倦。”
姜殊怔住,刚舒缓下来的心又揪了起来。
傅煜伸出手臂,紧紧地环抱住她的脖颈,那种力度近乎哀求,好似一种孤注一掷的祈愿:“姜殊,我狼狈的样子全被你看光了,你还对我做了那种事……你得负责,负责一辈子,永远都不许离开我。”
一股酸楚从喉咙滑向姜殊的胸口,再一点点往下沉。不是愧疚,也不是怜悯,是一种穿过血肉、直抵心房的柔软。
自那之后,随着次数慢慢积累,姜殊在他们亲密时的动作开始变得更大胆了些。她有时会兴致勃勃地替他挑衣服、换发型,甚至打理他指间的细节,像在精心装点一只洋娃娃。
傅煜嘴上总是抗议,说她“变态”、“女流氓”,可每次又都默默配合,从不真正拒绝。
他不是不羞,也不是不别扭,只是他发现姜殊并不是在迁就他,而是在真正的享受其中。
这份掌控和改造让她满足,而这份满足,恰恰是自己为数不多能给予她的东西。
这个发现让傅煜第一次有了价值感。他无法像正常人那样陪她奔跑、为她遮风挡雨,但至少,他可以成为她喜欢的样子。他愿意交出身体所有权,愿意卸下尊严与界限,只为换取她眼底那欢喜的光亮。
他愿意,为她变成任何她想要的模样。
可直到今天,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是她的“唯一”,甚至也许,从未是过时,只觉得整片世界都塌了。
脚下的大地忽然失重,一切支撑的意义都变得荒诞不堪。
此时此刻,傅煜的呼吸忽然乱了,像是被谁狠狠踩住了胸口。他红着眼睛,倔强地抬着头看姜殊,脸上写满了被爱伤透的委屈与不甘。
他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姜殊,我恨死你了。”
声音低到近乎呢喃,却砸得姜殊心头生疼。他咬着牙,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却不肯眨眼,不肯闭眼,就那样直直地望着她,像是要把这些年淤积的恨意全数丢进她心里。
“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有多认真,你还来招惹我……”他声音哽住,眼泪顺着脸侧流进发际,像一场悄无声息的崩溃,“你给了我那么多希望,又把我扔回来,像扔掉个没用的东西一样。”
他吸了口气,试图平复,可话一出口就全是破碎的:“你走的时候,我连个解释都没等到,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明明一直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你为什么不要我……五年了,我每天都在等你回来,连梦里都是你。”
傅煜的力气一点点被抽空,可他仍拽着她的手。手指冰凉,手背青筋凸起。
“你不知道这些年我过得有多难……”他声音沙哑,“我每天都会告诉自己你不会回来,逼自己忘了你,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真的……真的……真的恨死你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终于哽咽成一团,眼泪一滴滴滚落。他不再去擦,也没有力气掩饰,像是彻底被撕开了伤口,只能任由疼痛暴露在她面前。
姜殊怔怔地望着他,身体一动不动,犹如一尊木雕泥塑。
她看着眼前的傅煜,狼狈、颤抖、卑微得不堪一击。这个她曾以为足够冷静沉稳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溺水太久的孩子,只能死死抓着她这一块早该沉底的浮木。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自己其实并不擅长欺骗。
她一直以为自己收放自如,以为能把感情当作筹码,进退有据,可她错得太彻底了。感情这东西,从来不是她想抽身就能抽得干净的。
她曾反复提醒自己,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换,是必要的手段,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可她却一次又一次忘了控制分寸,把温柔演得太真,亲昵做得太深。她甚至忘了是何时开始,把那句“你别动,我来”说得那么自然,仿佛真的做好了守护他一辈子的打算。
是她将他们这段感情变得不再纯粹,变得复杂无解。
可是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被打乱节奏的呢?
也许是那次她半夜发高烧,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醒来后发现床头放着热水和退烧药。她问傅煜是怎么弄来的,他只说了句“楼下买的”。可她记得那家药店门口有好几级台阶,没有无障碍通道。他坐着轮椅,究竟是怎么上去的?
也许是那晚他半夜痉挛,神经疼痛不止,他却不出声,只咬着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第二天她摸到他后背都是冷汗,才知道他整夜没睡,只怕吵醒她。
也许是那一次他非要做饭给她吃,坐在轮椅上,笨拙地切菜、炒菜,油点子崩在他脸上,在他皮肤上烧出一颗颗红点。他却像什么都不在意一样,抬头冲她笑:“我放了你最喜欢的香菇。”
又或者,是他坚持要做家务,哪怕做得不快、也不全。他说:“你上班太累了,这点我能做。”
那些细节像细雨一样,一点点落在她心上,落得密密匝匝,落到她再也骗不了自己。
她不是假装温柔,她是真的心疼。不是逢场作戏,而是已经把他当成生活的一部分。
她动了情,却自以为还能后退;她沉下去了,却还妄想不留痕迹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