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的右臂早已经断了一半,寻常人可以在这时运劲于右手,出掌挥拳,甚或是以指力弹暗器,她都完全不可能做到。心念转动间,她足尖在地面微点,身形一跃而起,敌人的兵刃尚未来得及用力,剑锋只是轻轻在她肩头划下一道浅浅的伤口,她人已在半空之中,双腿又猛地一踢,转瞬之间踢中两名敌人的心窝,将他们踢倒在地!
旋即,凌岁寒稳稳落了下来,不顾身体伤势,又迎敌而上。
若一对一,凌岁寒绝不输给在场任何一人,然而对方人多势众,受一点轻伤是无可避免的。而她身着白衣,无论多么轻的伤,哪怕只流一点点血,也好似雪地上的红梅花,清晰得刺眼。但她答应过师君,她练阿鼻刀的目的是为报仇,在与报仇无关的事情上,如果她的情绪怒到极点,那么她就绝不可以施展阿鼻刀法。
此时此刻,她心底的情绪,比之前在与凌知白交手的过程中得知对方是定山派弟子,更要愤怒百倍。
她越怒,出招越不留情,尽管只是普通刀法,每一个着了她刀的敌人,虽说不死,也全都伤得极重。
群豪见状,脸色愈发难看,知她不愧是召媱之徒,武功与召媱相比虽还有极大差距,却已称得上是不同凡响,他们不愿再和她硬拼,此后每个人的守招远远多于攻招,一旦察觉危险,立刻闪避后退,由其他人顶上,如此反复,仗着自己这边人多的优势,欲要消耗凌岁寒的体力。
如此一来,战局陷入焦灼。但凌岁寒明白现在形势对自己不利,须得速战速决为好。正在这时,适才骂她师君最厉害的孙捍天等人来到她的面前,她眼眸中一点寒芒闪过,计上心头,又一刀劈去,耳闻“咣当”声响,两柄长刀相交,孙捍天只与她过了三招便欲迅速退下,哪知凌岁寒皱了皱眉头,似乎确实被他们缠得累了,承受不住对方那一招所蕴之力,左手掌心一松,环首刀脱手而落。
孙捍天大喜过望,如何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当即停步,再度挥刀向前;而四周其余本来离她较远的武者也全都迈动脚步,持着兵刃,要将她团团围住,眼看着这千钧一发、危在旦夕之际,环首刀刚刚好落到凌岁寒的脚边,她猛地将刀一踢,孙捍天侧身一避,完全不曾注意到凌岁寒在刹那间以掌为刃,出的依然是刀招,霍地一下击中他手腕!
江湖中人打斗,露个破绽诱敌其实是常有的事儿,但孙捍天怎么都没能想到,凌岁寒居然这般胆大妄为,敢用如此危险的招数来对付自己,毫无防备,疼得惨叫一声,真正迫不得已松开右手。
而他手中之刀就这么落到了凌岁寒的掌心里。
只要有刀在掌——无论原本是谁的刀、什么样的刀——凌岁寒都能立刻发挥出极强的威力,又是三招首尾连接如连环,一眨眼间,刀光如银河展开,如果四周群豪依然全部持刃攻向凌岁寒,必能给凌岁寒造成重重一击,但他们这一方必定同样有不少人得身受重伤,偏偏他们谁都不愿意自己受伤,因此压根没有接招的意思,又即刻闪躲后退。
孙捍天离她最近,跑得再快,快不过她的刀,电光石火之间,一片雪白刀光已追上孙捍天的脚步,眼看着就要将孙捍天的整条胳膊斩断——毕竟凌岁寒此刻已经气极,哪怕并不施展阿鼻刀法,杀气也分外炽烈,哪里还管自己此招会不会让对方残废——岂料天不遂她愿,长刀的刀刃刚刚接触孙捍天肩头肌肤,凌岁寒忽闻身后又有金刃破空穿风之声。
一股凛冽的剑气,瞬息间让她的后背起了一阵战栗,也让她登时明白这名敌人的武功绝非孙捍天等人可比,她若再像之前那般原地不动、反手挥刀攻向身后之敌,只会令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只得无奈暂时放过孙捍天,回身一刀斫过去。
刀剑相交,又是一篷火星溅起,她吃了一惊:“凌知白?怎么是你!”
“你也是来‘为民除害’的,对吗!”不待凌知白回答,她出招丝毫不停,甚至一刀紧似一刀,猛攻向凌知白的身体。
现场的江湖武士,凌知白几乎都不认识,也不知双方为何打起来,只是见凌岁寒刚才那一招太过凶狠,显然是要那名陌生男子变成残废,她自然必须出剑阻止,本欲挡了凌岁寒这一刀,再详细问问众人情况,岂料才张开口,还未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来意,凌岁寒的攻势压得自己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唯有集中精力应对。
愤怒往往会令人失去理智,这时候的凌岁寒已完全忘记了凌知白等定山弟子每年祭拜自己父亲的大恩。而数招过后,凌知白见凌岁寒施展的明明不是阿鼻刀法,还这般狠辣不留情,又怎可能不生气,终于也使出全力,每一招都毫无保留。
在凌岁寒不施展阿鼻刀法的情况之下,她的武功只比凌知白略高出一点点而已,但她适才已打了那么久时间,体力确实有所消耗,颇觉劳累。跟随凌知白而来的定山弟子伫立一旁,尽管忧心忡忡,但见师姐暂时没有危险,按捺住上前助阵的冲动,但四周群豪见状交换一个眼神,趁此机会如雄鹰扑食一般猛地攻上去!
一大片刀光剑影顿时再次亮起,唐依萝微蹙秀眉,扬起语音:“诸位好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她一句话未说完,对面群豪的动作可比她的声音快得多,已然施展轻功跃到凌岁寒身边,刀剑齐出!
与凌知白这样的高手交手,根本容不得凌岁寒分心。这一次,她闪避不及,数柄利刃倏地或刺或劈,她只觉身上几处部位同时一片冰凉,猩红鲜血喷涌而出!
凌岁寒脚步一个踉跄,鲜血的迅速流失让她很快全身都觉无力,但她绝不愿倒在这些人的面前,左手紧紧握着刀柄,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猛地一下将手中长刀插进地面,支撑着自己在原地站定,却显然无法再继续出招,若非凌知白在危急之中替她格开了致命的一刀,只怕她这条性命就交代在了无日坊中。
几乎同时,骤然只听“轰”的一声,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枚信号弹,刹那间冲上天穹,仿佛一道红色的流星在天际划过。
在场群豪一怔:“谁放的信号弹?”
他们放眼向前望去,不过一会儿,一阵清晰明显的哒哒脚步声响起,只见一队身着铁甲的官兵飞奔而来,为首之人还挥舞着一面小旗子,一边跑一边扬声道:
“朝廷金羽卫、骁勇卫、铁鹰卫官兵,奉旨捉拿刺客,闲者勿扰!”
群豪正奇怪这里哪来的刺客,那群官兵已穿过他们,纷纷将凌岁寒围住,数柄长刀架住凌岁寒的脖子,指上凌岁寒的胸口。
凌岁寒喘着粗气,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数道伤口,苍白的嘴唇浮现一抹依然似霜如雪般凛冽的冷笑。
她终于明白,这群人怎么会晓得她是召媱的徒弟,又怎么会晓得她住在此处。
第88章引蛇出洞留暗记,群雄问罪是耶非(七)
同样明白过来的,还有在场众多定山弟子。显然,今日他们前来无日坊,是误入朝廷官府布置的一个局中。
这让他们心中十分不喜。
哪怕凌岁寒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他们也会靠自己本事除恶,凭什么被朝廷利用?
侠者以武犯禁,大多数江湖中人与朝廷中人天生就是对立的。尽管还有少部分武者害怕得罪权贵,对那些贪官污吏卑躬屈膝、极尽讨好;另外少部分武者尚怀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念头,期待能投效朝廷,为国为民做一些事——但定山弟子绝不在这两类人之中,他们不惹事不闹事,面对达官显贵与贩夫走卒都是一样都有礼有节,但也绝不会惧怕任何人。
因此在那群官兵将要带走凌岁寒之际,凌知白当即将他们唤住。
铁鹰卫知道定山派在江湖中的地位,不消说,自然立刻停下;金羽卫与骁勇卫亦今日能够顺利捉拿犯人,多亏了这些江湖人士,也给她一个面子,停步回身:“这位娘子还有事?”
“在下记得本朝律法,为人师者无论犯下何种大罪,并不会连坐到自己的学生弟子。诸位军爷押走凌岁寒,应该不是因为她是召媱的徒弟吧?她究竟所犯何罪,不知能否透露一二?”
“谁的徒弟?”一名为首的金羽卫官兵摇头道,“我不明白娘子说的是什么,我们今日奉命捉拿此贼,与别人无关,乃是因为她居然胆大包天,曾经潜入润王殿下的府邸,欲要刺杀永宁郡主。”
“刺杀?”在场众人全都诧异万分,凌知白迅速追问,“那位郡主她如今可好?”
“幸亏郡主福泽深厚,有上苍保佑,这才逃过一劫,但此贼私潜王府、挟持郡主都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