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是对凌岁寒的关心,凌岁寒闻言正要道声谢,刚张开口,忽察觉到不对劲,歪头打量起颜如舜:“你还担心我高不高兴?”
“好歹我们现在也算朋友,我不能关心你的心情么?”
“我那天已经出了气,现在……除了望岱他们三个以外,其余定山弟子我倒也没那么讨厌。你不希望我再和他们见面,到底是关心我的心情,还是怕我又和他们打起来,彻底与定山派结仇,就不可能再向他们讨要火焰莲了?”
“既然你已猜了出来,我如果继续骗你,想必才会真正让你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那我不再骗你,我确实有此顾虑,所以……”
“依我之见,火焰莲如此珍贵,定山派愿意将它送给我们的可能微乎其微。”尹若游突然插话,悠悠道,“你若还想对付他们,不必顾忌谁,只是行事小心一点为好。”
从始至终,尹若游就没指望自己所中之毒能够。因此她完全支持凌岁寒的一切行为,若非看在谢缘觉似对定山派有些好感的份儿,只要凌岁寒愿意,她甚至打算为凌岁寒提供帮助,制定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定山派的望岱等人吃亏。
凌岁寒见她这般态度,反而由衷希望她们能够讨药成功,同样担心自己到时控制不住脾气,又和那些定山弟子起了争执,思索道:“罢了,不去就不去,能好好休息一天,谁不愿意?”
尽管今后,她大概迟早还会再见那些定山派一面,目的乃是查出对方每年专程前往丰山祭拜父亲的原因。但这件事本来也不能当着谢缘觉等人的面询问,不然太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须得寻一个合适时机,私下调查。
待颜如舜与尹若游、谢缘觉离开以后,凌岁寒仍坐在凉亭之中,百无聊赖,索性伏着石桌打起盹,清风吹拂,舒适的阳光照在她的背上,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骤然间一阵“砰砰砰”的急促敲门声吵醒了她。她睁眼起身,本当是颜尹谢三人归来,但走在路上,转念又想,若是她们何须敲自己家的门?而无日坊的百姓也不大可能敲得这般用力,听声响似乎要将这扇门砸烂。
她蹙眉行至大门口,推门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影,个个佩剑带刀,显然都是练家子的江湖武士。
偏偏他们既非铁鹰卫官兵,亦非定山派弟子,对于凌岁寒而言陌生得很。
正在凌岁寒狐疑间,对面人群中一名络腮胡大汉已先向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语气很冲,毫不客气。
自她入长安以来,询问她姓名的人很多,语气大多是平和温和的,面对这样的无礼之人,以凌岁寒的性子怎可能给对方好脸色,冷冷道:“我姓甚名谁与你们何干?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
“你不敢告诉我们,是怕了吗?”
“不想告诉你们名字,就是害怕?那你们来找我,连自报家门都不肯,是在怕什么?”
“呵!你倒是会诡辩,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孙捍天是也!”那络腮汉子说到此处一顿,他身旁其余武士也纷纷挺胸抬头,颇为骄傲地报出自己的姓名,随后厉声问道,“现在,我们能问你了吧,你是不是叫凌岁寒?”
什么“孙捍天”也罢,“张垚”“祖雄”“涂万通”等等也好,这些名字,凌岁寒大多有所耳闻,都是江湖里的豪杰,她更觉诧异:“谁和你们说的?你们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看来你不否认了?你的的确确就是妖女召媱之徒——凌岁寒?”
凌岁寒的眉目瞬间覆上一层寒霜,眼中隐约一点杀气闪现:“不是。”
“不是?你是说你不叫凌岁寒,还是说你虽叫凌岁寒,却不是召媱的徒弟?”
“我姓凌,双名岁寒。”凌岁寒大大方方、坦然自若地道,“召媱是我的师君,我是她唯一的亲传弟子。但你们说错一点——她是这世上最好、最有侠肝义胆之人,而不是什么妖女。”
现场登时爆发一阵大笑。
江湖人与读书人一样尊师重道,凌岁寒身为弟子,不肯承认自己的师父是妖女魔头在情理之中,但她拿“侠肝义胆”这两个字来评价召媱,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天大的笑话:“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师父做过什么?哼,她不是妖女,这江湖里还有谁是妖女!”
当年定山派的望岱与松泉、拾霞三人,虽也完全不信凌岁寒之言,但他们的态度至少不像这样傲慢无礼。与眼前这群人相比,凌岁寒竟突然觉得那些定山弟子可爱极了。她的声音仿佛结成寒冰,其中透出的杀气越发强烈:“我既是她的徒弟,她是怎样的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们口口声声说她妖女,那你们倒说说她究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那可太多了,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们现在不说她,只说你。你是什么时候拜她为师的,拜师之后便一直跟在她身边吗?她作恶的时候,你可有——”
“你们这是打算审问我?”凌岁寒冷笑打断,已握住腰间的刀柄,“行啊!有本事赢了我,我再告诉你们!”
她已下定决心要教训这群人一顿,自然是能打就先打,绝不多说废话,霍地反手拔出腰间长刀。
“你们还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
但她为人骄傲自负,绝不会在对方还未有准备的时候出手,因此又问了这一句。如此狂妄模样,确实不免令人联想到召媱,群豪见状火冒三丈,也纷纷拔出刀剑。
“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肯老老实实答话,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今日前来兴师问罪的这群江湖武士,互相之间并不熟悉,都是在近日听说了凌岁寒之事而聚到一起,有高手,亦有低手。真正的高手,面对自己不了解的敌人,出招尤为慎重;反倒是武艺低微之人,往往胆子更大,心道即使召媱在传闻中的武功天下第一,她的徒弟毕竟年轻,难道还能有和她一样的本事?于是当即冲到最前,剑尖刀刃朝着凌岁寒身体要害攻去!
凌岁寒不退不避,直接迎上前去,右腿脚跟往后一踢,刹地已将昙华馆大门踢中关上——才修好的居舍,她如今颇有些珍惜,不愿院内染上鲜血,这场战斗自然在无日坊内的横街曲巷进行——同时横刀在手,刀势斜劈过去,如惊涛骇浪涌现,只听唰唰几声,两个武士胸前都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霎时间血流如注。
他们疼得惨叫一声,捂住伤口,不得已退出战团。眼看长刀又如雪中惊鸿掠过长空,还差两寸距离便又要在第三人的身上划一个大口子,终于有高手从旁跃来,手中长鞭一甩,挡住凌岁寒的攻势。凌岁寒见他武艺不俗,暂时放过那人,刀锋一转,转而与他过了两招,忽听身后凌厉又急促的破风之声响起,立即知晓身后之敌也绝非庸手。
自始至终,凌岁寒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纵然身后未长眼睛,极强的听力,以及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力,也让她在刹那间察觉到对方究竟攻击的是自己后背哪一处部位。她身体犹立原地,手腕又一折,反手一刀往后攻去,攻向身后敌人的心脏要害,迫使对方收招闪避;与此同时,把头稍稍一偏,张口咬住身前敌人挥来的长鞭。
那一鞭来势汹汹,蕴含的劲力自然不凡,她死死咬住不放,只觉牙齿一阵疼痛,尽管成功化解长鞭大半力道,鞭稍仍打在了她的左脸颊上,打出一条血痕!
赤色血珠一滴滴从她脸颊滑落,只见自己身旁两侧又出现数名敌人,她左手握着长刀顺势一划,火星溅起,顷刻间已使出三招,首尾连接如连环一般,乍看来就是一招,猛听得哀嚎声又响,左侧已有两人倒地,另外两人眼见刀气如潮涌至,下意识后退数步。
却就在几乎同一时刻,右侧敌人手中兵刃已距离凌岁寒右肩不到三寸。
凌岁寒只有一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