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想过许多谢清鹤做此事的动机,或是忧心后继无人,或是为了江山社稷。
可她单单没想到,谢清鹤竟是为了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缘由。
当初沈鸢为谢清鹤求医问药,为他求考经求秋桂笺,都是为了还恩情。
若不是自己认错人,她也不会鞍前马后照看谢清鹤。
思忖再三,她留给谢清鹤的,真的只有谢时渺一人。
云影横窗,乌云浊雾。
殿中光影暗了一瞬,谢清鹤眉骨泛疼,如有上千只虫蚁吸血啃肉。
眼前黑了又黑,重重阴影笼罩在谢清鹤四周,他皱眉,一手揉着鼻骨。
那双深黑眼眸晦暗不明,如跃动着滔天烈焰。
“外面冷,我让人送你回去。”
浓重腥烈的血腥气在谢清鹤唇齿蔓延,他咬牙,强撑着道。
沈鸢脑中乱糟糟的,混乱不堪。
她往后踉跄半步,跌跌撞撞往后走:“不必了,你……你好好歇息。”
沈鸢几乎是慌不择路朝外走去,风雪扑打在她脸上,她双手背在身后,牢牢闭上槅扇木门。
廊下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随风摇曳,微弱烛火如江水淌落在沈鸢脚边。
沈鸢贴着木门,缓慢滑落在地。
白茫茫雪地中,一串雨链在风中晶莹剔透,折射出浅淡光影。
宫人手持羊角灯罩,着急忙慌上前搀扶:“……娘娘,奴婢送你回去罢。”
是从前照看过沈鸢的宫人。
宫人手中的烛光照出沈鸢苍白孱弱的一张脸。
沈鸢无力起身,一手握住宫人的臂膀:“走罢。”
风雪凛凛,如刀割掠过沈鸢。
她垂首往后望,寝殿杳无声息,静悄无半点人声。似湖上漂着的一处孤岛。
沈鸢轻声呢喃:“……陛下一直、一直都是这样?”
宫人不知借命一说,只知谢清鹤如今喜怒无常,性子越发古怪偏执。
她小心翼翼道:“娘娘走后,陛下就一直宿在棠梨宫,身子不好的时候也不肯让旁人近身伺候,只留虞老太医和崔大人。”
戚玄身份不明,朝中众说纷纭,甚至还有人怀疑谢清鹤是在寻长生不老之药,无人知晓其中真正缘由。
甚至连谢时渺也不知,她的命是谢清鹤借来的。
步辇停在谢时渺寝宫,寝殿外安静无声。
唯有百岁垂手侍立在湘妃竹帘旁。
沈鸢离开时,百岁是何模样,如今也是那个样子,连脚步也不曾移开半分。
沈鸢狐疑:“今夜是你坐更?”
百岁福身行礼,一板一眼:“殿下生病时常会做噩梦。”
沈鸢一怔。
窗下朔风呼啸,这样冷的天,即便殿中点着银火炭,可连着规规矩矩站上一整夜,双足也会僵硬麻木。
帐幔后传来谢时渺平稳的气息,她半张脸都埋在锦衾之下。
熏笼的暖气萦绕在谢时渺周身,夜色悄然,隐约还能听见谢时渺在梦中的呓语。
沈鸢转首:“你下去歇息罢,渺渺这里有我守着。”
百岁迟疑不定。
沈鸢唇角往上扬了一扬:“待明日我不在,再换你过来,你总得留着精神照看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