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襄从他说到“夫妻”二字时,就蹙起蛾眉。
她对父母亲如何相处已无印象,祖父母已经年老,相处平淡。而她进宫后,起初因为年纪小,太后说一些话都不避讳她,但她到去年想起旧事时才霍然明白,太后入宫封后那年十八岁,她的丈夫却已经人老力衰,和她从未做过真正夫妻。
纪襄见过处得最好的一对夫妻是如今的帝后,二人都是温柔良善,体面之人。她很难想象帝后之间会有谁主动讨好,极大摆低姿态的事。
那司徒征是怎么知道的?
是了,大约是他看自己的父母知道的。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司徒征沉声道:“我父母之间相处,一向公事公办。他们二人性情不合,只有振兴家族这一事上意见统一,其余的互相不在乎。”
纪襄忍不住道:“那你是如何得知的?”
问完,她又后悔了。
她没办法赶走司徒征和她一起走,但至少不应该搭理他。
“在司阳时,我有一回奉命办事,回城路上遇到章序和五皇子派来的刺客,是以回城已经天黑,见到了茶水摊上的一对夫妇”司徒征将当日情景仔细描绘,“我当时隐隐有所感觉,后来慢慢想通了。”
纪襄这时哪里还顾得上问夫妻不夫妻,低头不低头的。她错愕道:“章序派人刺杀你?”
司徒征颔首:“是。”
“你当时就知道吗?”纪襄追问道。
“不知道,我还以为只有五皇子呢。”司徒征轻笑一声,见纪襄一脸茫然,将章序如何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
纪襄已经许久没有想起前未婚夫了。
她当时听说章序被五皇子的人用刑伤重,被立即送回京城治疗了。后来想过几次他有没有康复了,但她更操心离家的事。等出了京城,几乎没有没有再想过他。
纪襄踌躇片刻,司徒征道:“章序的腿已经治好,并没有落下病根。但他家中让他养病,不准他走动。”
她“哦”了一声。
司徒征觑着她的脸色,佯装不经意道:“他这个年纪了还只能被父母拘束。”
纪襄在出神,下意识应了一声。恰好,司徒征难得说人坏话,微微羞耻,并没有察觉纪襄的心不在焉。
过了片刻,司徒征又主动挑起话头:“我看了你写的话本。”
纪襄捂住耳朵,道:“你不要告诉我!更不准说你看了有何想法!”
她脸上飞起两片绯云,状似薄醉。
纪襄又是羞耻,又是忐忑,悄悄瞥了司徒征一眼。他面上含笑,正侧过脸看着她。
四目相对片刻,纪襄仍是羞恼万分,步子迈得飞快。
司徒征追上,道:“你写的很好,为何会怕我看?”
她自然不愿意了!如今流行的只有三种,一是绿林好汉打家劫舍,二是情情爱爱墙头马上,三是神神鬼鬼得道成仙。
纪襄写的就是二三结合,被掌柜的提点几句后,她难免也加了一些风月描写。
别人看的时候又不知道是她写的,但司徒征不一样!
纪襄无力道:“你别说了。”
“那请教一下,雪窗主人在上一本《梅仙传》的结局里写了一段凡间光景,是隐晦表达梅娘子后悔成仙了?”
纪襄略微错愕,点头道:“是但我若是真写她放弃成仙了,没有人爱看的。经历了这许多事,她确实后悔了”
除了书坊掌柜会在如何卖得更好方面和她交流,纪襄还从未和人谈过她写的故事。
她也没想到她隐晦的表达,会被人看出来,情不自禁笑了笑。
一问一,不知不觉,说了一路。
眼看那棵空心的大樟树就在眼前,司徒征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道:“你看,我们自始至终都很聊得来。”
纪襄没有回话,她也不曾想过司徒征能看出如此多她隐藏的细节。但转念一想,他人聪明,又了解她,也不稀奇。
她突然额头微凉,纪襄抬眼,伸手接住一片细小冰凉的雪花,轻声道:“下雪了。”
如今十月底,司徒征也伸手接住片片雪絮,道:“今年落雪真早。”
纪襄默然,向他伸手。司徒征微微挑眉,她只好开口道:“将我东西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