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睡一觉就好了,马上就会好的。”
她选的路,她热爱的事业,他只能尽量陪着她。
最后的48小时,一晃而过。
9月29日,首秀日终于来了。
灯光微明,如梦如幻。
秀场中响起柔和的洛可可小调,是18世纪法国风格的羽毛琴音,带着花园、玫瑰般的气息。
模特从入场口轻盈走出。
她身上的长裙,是一件银白渐变的长裙,由极轻的欧根纱拼接,裙摆仿佛浮在空气中,像是被风轻托起的薄雪。
银线与虹膜丝线刺绣,交织而成的纹路缠绕,宛若薄雾中坠落的雨丝。
这不是一件裙子,更像是从幻想中落下的羽毛。
她神情空灵,步伐如梦,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走到中央的定点。
灯光突然全无,观众正要交头接耳。
一道白光如闪电划破黑暗,轰隆,惊雷打碎柔和音乐,混入了真实的风声与雨滴敲打玻璃的“啪嗒”声。
晕黄灯光渐次亮起,众人恍然,模特身上仅剩一层银灰色金属质感的内搭——似古典胸衣,又似贴身盔甲,落有雨痕侵蚀。
那件如梦轻纱长裙,已经撕裂,被拎在左手——只此一瞬,童话终结,幻想褪色。
吴屿坐在观众席中,身体不由微微前倾。
他不是设计师,对艺术也所知甚少,但这一刻,只觉自己胸腔也被撕开了一道裂缝——风和雨都灌了进来,冷的、痛的、烧灼的。
他看着那层银白轻纱在光中坠落,露出雨痕侵蚀的盔甲,似乎透过模特,看见四年前的向真——在异国被冷雨浇透,被现实撕开天真。
怪不得她不肯让他看,她一向骄傲,学不会卖惨。
他开始恨自己遇见她太迟。
接下来几套都是风衣,相似的雨痕侵蚀,让人确认,设计师从浪漫之雨转入冷雨。
初期的风衣,更多使用柔和材质、梦幻色彩,比如银蓝色真丝,搭配的也都是浪漫纱裙。
渐渐地,材质轮廓变得硬朗,色彩幽暗,纱裙被酸雨侵蚀,裙摆残缺、泥泞、凌乱。
直到风衣变为浓郁的蓝黑色,纱裙消失,那件贴身盔甲又再次出现,但造型更接近盔甲的强硬线条,还增加了皮质的腿部护甲,让人更确定,这是战甲。
音乐中逐渐加入了琵琶的急弦,让人想起十面埋伏,隐约还能听到战鼓。
接下来的服饰又有变化,战甲元素开始出现在外衣上,有的是带胸甲的风衣,有的带肩甲的西装,有的是带护腰、护颈的裙装,各种组合变换,有古典的皮甲,但更多是未来感的金属护甲。
雨痕渐渐从衣裙中减少,但战甲的损耗却越来越明显,出现酸雨侵蚀后的薄脆金属,断裂的皮料又被刺绣修补,而且,衣服的外形也不再遵循常规,许多风衣、裙装被解构,变成夸张造型。
如果说浪漫之雨是幻想,冷雨是黑暗侵蚀,那么这部分很明显在挣扎和抵抗。
这么明显的意象,即使是吴屿这样的外行,也能感受到,那些盔甲,那些绷带般缠绕的护肩、护腕,还有断裂又缝合的裙摆,全是她当年不曾说出口的伤痕和抵抗。
不过,此时已经有敏感的编辑注意到,模特的长靴在发生变化,从冷感锐利的金属色,变为大地色系。
有位编辑和旁边的Rachel咬耳朵:“靴子变了,后面恐怕才是山雨。”
Rachel点头,这个设计师的过渡细节做得非常精巧,情感转折和意象变化交代的很清楚。
果然,音乐也逐渐变了,像巴赫,规律平稳,隐约能听出加了自然采样,有鸟啼蝉鸣。
在一件精细编织的竹甲和衬衫长裤look中,裤装变成了大地色,材质接近B家经典的长绒棉织物,靠紧密的纺织自带一定的拒水效果。
吴屿猜想,这竹甲,是毛伯和徒弟编织的——她居然连这也都瞒过他。
这竹甲,是最后一件盔甲,从此挣扎的痛意平息,真正的山雨出现了。